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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章 破庙夜话,寒毒噬心(上)

……江湖录……

破庙里,篝火噼啪作响,跳跃的火光将老金那张油光光的圆脸映照得忽明忽暗,也映照着角落里小乞丐那张在昏暗中愈发惨白如纸、石灰白痕刺目的脸。空气里弥漫着湿衣服蒸腾出的水汽、朽木燃烧的焦糊味,还有一丝若有若无、从灰布袍子里渗出的、越来越浓烈的清苦药味。

“寒玉髓…碧磷引…活阎王?” 我重复着老金嘴里蹦出的这几个词,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子扎在心上,后背的伤口似乎也跟着抽痛起来。我抹了把脸上混着河水、汗水和泥污的混合物,声音因为寒冷和疲惫而嘶哑:“老金…金爷!您老别打哑谜了!这…这到底怎么回事?这小祖宗…他到底是什么人?那什么寒玉髓…又是什么鬼东西?!”

老金慢悠悠地拨弄着火堆,让火苗舔舐着新添的枯枝,发出“哔啵”的轻响。他抬起眼皮,小眼睛里闪烁着一种“你终于问到点子上了”的狡黠光芒。

“嘿嘿…林小哥儿,心急吃不了热豆腐,更解不了这要命的寒毒。”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,声音压得低了些,带着一种讲古的腔调,“这‘寒玉髓’嘛…说它是鬼东西,倒也没错。不过它更像个…嗯…怎么说呢…一个恶毒至极的‘烙印’!”

他顿了顿,似乎在组织语言,又像是在欣赏我脸上的惊疑不定。

“江湖上有些见不得光的门派,或者某些心思歹毒的老怪物,为了控制人,或者为了炼制某些邪门歪道的玩意儿,会寻来一种产自极北万年寒冰之下的‘寒玉髓’。这东西天生至阴至寒,歹毒无比!把它用特殊法子种进活人体内,就像在油锅里扔了块冰,冰火相冲,能让人生不如死!发作起来,如同千万根冰针在骨髓里搅动,寒气蚀骨,痛不欲生!而且…”

老金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:“这东西会随着时间推移,一点点蚕食人的生机!发作一次,身体就亏空一分!直到最后…把人活活冻成一块冰雕!从里到外,透心凉!”

我听得浑身发冷,下意识地看向角落里蜷缩着的小乞丐。火光下,他灰败的嘴唇微微翕动,似乎在无声地承受着那“千万根冰针”的酷刑。那件湿透的灰布袍子裹着他,仿佛裹着一块正在缓慢融化的寒冰。

“那…那碧磷引又是啥?” 我声音干涩地问。

“碧磷引?” 老金嗤笑一声,带着浓浓的嘲讽,“那就是个引子!一根点燃炸药桶的火柴!碧磷玉本身算是个稀罕玩意儿,能聚阴气,养邪物。但它一旦碎裂,里面蕴含的那种特殊的阴寒粉尘,对普通人没啥大碍,顶多让人打几个喷嚏。可对于体内种了寒玉髓的人来说…”

他伸出一根胖胖的手指,隔空点了点小乞丐的方向:“那就是阎王爷的催命符!那粉尘一沾身,就像往油锅里泼了一瓢滚油!瞬间就能把寒玉髓的阴毒引爆到极致!刚才在河边…啧啧…你也看到了吧?那模样…啧啧啧…”

老金摇着头,一副“惨不忍睹”的表情。

我脑子里瞬间闪过河边小乞丐那如同被抽筋剥骨般蜷缩颤抖、眼神涣散、冷汗如瀑的惨状!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!那根本不是人能承受的痛苦!

“那…那件破袍子?” 我猛地想起那件散发着清苦药味的灰布袍子,它似乎能压制痛苦?

“哦?你说那件‘药衣’?” 老金的小眼睛眯了起来,闪过一丝精光,“算你小子还有点眼力劲儿!那袍子可不简单!是用几十种至阳至刚的烈性草药,反复浸泡、蒸煮、晾晒,最后再缝制而成!药性霸道得很!穿在身上,能暂时压制住寒玉髓的阴寒之气,让那冰针搅骨髓的滋味儿稍微好受点…不过嘛…”

他话锋一转,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:“药性再霸道,也是治标不治本!就像用烧红的烙铁去烫冻疮,疼是暂时压住了,可冻疮还在!而且这药衣穿久了,药性会慢慢渗入皮肤,跟那寒玉髓的阴毒在体内打架…啧啧…那滋味儿…嘿嘿…内外交煎!生不如死!”

老金的话像一把钝刀子,在我心口慢慢割。我看着角落里那个在药衣包裹下依旧痛苦颤抖的小小身影,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愤怒堵在喉咙口。他才多大?是谁这么狠毒?!把一个孩子当成容器,种下这种歹毒的东西?!还让他穿着这种饮鸩止渴的“药衣”?!

“那…那鸦羽面具的人…” 我艰难地问出最后一个问题。

“他们?” 老金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,小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近乎凝重的神色,甚至带着一丝…忌惮?“那帮人…嘿嘿…来头可就大了!江湖上管他们叫‘夜鸦卫’!神出鬼没,心狠手辣!专门替某些藏在阴沟里的老怪物干脏活!他们追杀这小子…” 老金指了指小乞丐,“要么是这小子身上有他们主子想要的东西…要么…嘿嘿…就是这小子本身就是个‘活体药引’!寒玉髓成熟到一定程度,可是某些邪功大补的‘圣品’!”

活体药引?!

成熟?

大补?!

这几个词像惊雷一样在我脑子里炸开!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!比护城河的水还冷!

我猛地看向小乞丐!火光下,他那张惨白的小脸,额角的石灰白痕,紧闭的眼睑下微微颤动的睫毛…这一切,在老金的话语里,瞬间被赋予了无比残酷的含义!

他不是人!

他是药!

是某些人眼中等待“收割”的“药材”!

“操他妈的!” 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混合着冰冷的恐惧,瞬间冲垮了我最后一丝理智!我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破供桌上!

“哐当!”

腐朽的供桌腿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,差点散架!灰尘簌簌落下。

“谁?!谁他妈这么丧尽天良?!对一个孩子下这种毒手?!”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,声音在破庙里回荡,震得梁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。

老金被我突然的爆发吓了一跳,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油滑的表情,摆摆手:“嘘…小声点!林小哥儿,江湖水深,淹死的不只是旱鸭子!有些事儿,知道得越多,死得越快!这小子身上的麻烦,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!大得多!”

他凑近了些,压低声音,带着一种蛊惑的语气:“听老金一句劝,趁现在夜还深,路还远,把这烫手的山芋…扔了!扔得远远的!找个没人的地方一丢,让他自生自灭!你该干嘛干嘛去!江湖这么大,你林不凡想苟,有的是地方苟!何必为了个来路不明、随时可能炸死你的小瘟神搭上自己一条命?”

扔了?

把他丢在这荒郊野岭的破庙里?让他独自面对体内随时爆发的寒毒?面对那些如影随形、心狠手辣的夜鸦卫?

我下意识地看向小乞丐。

他依旧蜷缩在角落里,裹着那件湿漉漉、散发着药味的灰布袍子。身体因为寒冷和体内冰毒的肆虐而微微颤抖着。火光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颤动的阴影,那张惨白的小脸上,眉头痛苦地紧锁着,嘴唇被他自己无意识地咬出一道深深的血痕,一丝暗红的血线正缓缓渗出,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。

就在老金话音落下的瞬间——

“呃…嗬…嗬嗬…”

一阵极其微弱、如同濒死小兽般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,从灰布袍子的褶皱深处逸了出来!比刚才河边那次更加破碎,更加无力!

紧接着!

小乞丐那原本只是微微颤抖的身体,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!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撞击,猛地向上弓起!随即又重重地砸回冰冷的枯草堆里!灰布袍子被这剧烈的动作挣开了一些,露出他那只紧紧抓着胸口衣襟、指关节捏得发白、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小手!

“嗬…嗬…嗬…” 他喉咙里发出拉风箱般急促而破碎的喘息,每一次吸气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,每一次呼气都带着濒死的绝望!那张惨白的小脸瞬间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变形!冷汗如同瀑布般从额角、鬓角疯狂涌出,瞬间打湿了额前黏着的乱发!

寒毒!

又发作了!

而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!都要凶险!

“小祖宗!” 我惊得魂飞魄散,哪里还顾得上老金说什么“扔了”的屁话!一个箭步就扑了过去!

手刚碰到他裹着湿袍子的身体,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顺着指尖蔓延上来!那寒意比河水更冷,比冰更硬!仿佛能冻结血液!而他身体的温度,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急剧下降!

“冷…好冷…疼…娘…娘…” 破碎的、带着无尽痛苦和绝望的呓语,如同梦魇般从他紧咬的牙关里断断续续地挤出来!那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,却像重锤般狠狠砸在我的心上!

娘?

他在喊娘?!

我脑子里“嗡”的一声!看着他那张因剧痛而扭曲、布满冷汗和泪痕(?)的小脸,看着他那只死死抓着胸口、仿佛要将心脏都抠出来的小手…一股巨大的酸楚和无法言喻的愤怒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犹豫和恐惧!

“老金!救他!快想办法救他!” 我猛地扭头,朝着老金嘶吼!声音因为焦急和恐惧而完全变了调!

老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、凶猛的发作吓了一跳,脸上的油滑瞬间褪去,小眼睛里闪过一丝凝重和…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?他快步走过来,蹲下身,伸出胖乎乎的手指,搭在小乞丐冰凉的手腕上。

“嘶…” 老金倒抽一口凉气,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,“脉象…乱得像被野狗啃过的麻绳!寒气入心脉了!碧磷引的阴毒彻底引爆了寒玉髓!再加上河水浸泡,寒气内外夹攻…他这身子骨…撑不住了!”

“撑不住?!” 我如遭雷击!声音都劈了叉,“你不是说那药衣能压制吗?!快!快给他穿上啊!” 我手忙脚乱地去抓那件被挣开、湿漉漉的灰布袍子。

“没用了!” 老金一把按住我的手,脸色铁青,“药衣湿透了!药性被河水冲散了大半!而且他现在寒气已经攻心!这点残余的药力,杯水车薪!压不住了!”

“那怎么办?!总不能看着他活活冻死疼死吧?!” 我急得眼睛都红了,看着小乞丐那越来越微弱、越来越痛苦的喘息,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被冻僵了!

老金眉头紧锁,胖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为难和挣扎。他看了看痛苦抽搐的小乞丐,又看了看我,小眼睛里精光急速闪烁,像是在进行一场极其艰难的权衡。

“办法…倒也不是没有…” 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,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意味,“寒玉髓是至阴至寒的邪物!要想暂时压制住它狂暴的寒气…除非…有至阳至刚的东西来中和!”

“至阳至刚的东西?” 我一愣,“什么东西?!”

“火!” 老金斩钉截铁地说出一个字,随即又补充道,“但不是普通的火!是那种…蕴含了天地纯阳之气的真火!或者…是某些修炼纯阳内功的高手,以自身精纯内力催发的真元之火!”

他顿了顿,看着我一头雾水的样子,烦躁地摆摆手:“算了!跟你说这些你也听不懂!简单点!现在这破庙里,唯一能救他命的…就是这堆篝火!”

他指着噼啪燃烧的篝火:“把他抱过来!抱到火堆边!用最旺的火去烤!用最猛的热气去驱散他体内的寒气!这是唯一的办法!也是…最危险的办法!”

“烤…烤火?!” 我惊呆了,“这…这能行吗?他…他身体这么弱…”

“不行也得行!” 老金低吼道,眼神里带着一丝疯狂,“寒气攻心!再拖下去,神仙难救!烤火虽然霸道,会灼伤皮肤,甚至可能伤及肺腑…但总比被活活冻成冰棍强!这是死马当活马医!赌一把!赌他命硬!赌这火够旺!”

老金的话如同重锤,狠狠砸在我的心上!

看着小乞丐那越来越微弱的气息,那因剧痛而不断抽搐的身体,那灰败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…

赌一把!

死马当活马医!

我猛地一咬牙!再没有任何犹豫!弯腰,用尽全身力气,小心翼翼地将那具冰冷僵硬、不断颤抖的小小身体抱了起来!

入手冰冷刺骨!仿佛抱着一块刚从冰窖里挖出来的寒玉!

我抱着他,一步一步,走向那堆跳跃着、散发着灼人热浪的篝火!

火光映照着他惨白扭曲的小脸,映照着他额角那抹诡异的石灰白痕,也映照着我眼中那份破釜沉舟的决绝!

“小祖宗…撑住…老子带你…烤火去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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