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时三刻,虞清凰指尖的墨仍未干透。
她伏案临摹《快雪时晴帖》,狼毫笔尖悬在“顿首”二字之上,一滴墨汁将落未落。窗外雨声淅沥,紫檀案几上的铜炉焚着沉水香,青烟袅袅,却掩不住她心底的不安。
三年来,她第一次被这个加密号码惊醒。
手机屏幕幽蓝闪烁,“未知来电”四个字刺进眼底。这部手机只有三个人知道号码——父亲生前的挚友、故宫古琴鉴定组的陈老,便是其中之一。
她指尖微顿,按下接听键。
“虞姑娘……”电话那头,陈老的声音嘶哑如裂帛,混着液体滴落的黏腻回响,“你父亲的《九霄环佩》……是被人调包的……”
狼毫笔“啪”地坠地,在宣纸上拖出一道狰狞墨痕。
虞清凰猛地站起,袖中钢骨折扇滑入掌心。她认得这声音,也记得去年父亲忌日,陈老在灵堂暗处塞给她半张残谱时,指尖的颤抖。
“陈老,您在哪儿?”她声音极低,却字字如刀。
电话那头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,接着是一声闷哼,像是有人被扼住咽喉。背景音里,隐约飘来半句昆曲:“原来姹紫嫣红开遍……”唱腔诡谲,带着电子变调的失真。
下一秒,通讯戛然而止。
虞清凰盯着黑下去的屏幕,指节发白。
——陈老出事了。
琉璃厂后巷的老琴室,门锁已被撬开。
虞清凰指尖抵在折扇钢骨上,缓步踏入。屋内血腥气扑面而来,混着松木琴漆的苦涩。月光透过雕花窗棂,斑驳洒落,照见伏在琴案上的陈老——他的脖颈被利器贯穿,血浸透了那张唐代雷氏琴的岳山。
最骇人的是,他的右手食指浸在血泊里,竟以血代墨,在琴面上勾出半个展翅凤鸟纹。
——与父亲临终前,画在病房玻璃上的图案一模一样。
虞清凰呼吸一滞。
她俯身细看,发现陈老左手死死攥着一枚青铜鱼符,断口处犬牙交错,似是被人生生掰断。
“别动!”身后骤然一声厉喝。
她旋身挥扇,“铮”地一声,钢骨扇面挡住一枚麻醉针。偷袭者戴着故宫安保处的工牌,可第二颗纽扣的反光角度不对——那是微型摄像头的特征。
对方拔出电击棍的瞬间,虞清凰折扇边缘已划过他喉结。那人踉跄后退,耳后露出一小片青色纹身——半朵曼陀罗花。
三年前,父亲出事现场的消防栓上,也有这个标记。
琴室突然断电,黑暗吞噬一切。
虞清凰抄起案上雁足灯砸向窗户,玻璃爆裂声中,她敏锐地听到陈老的尸体被拖动的声音。
月光再度渗入时,血泊中的古琴上,多了一行以血写就的小字:
“九霄环佩今犹在,不照肝胆照豺狼。”
---
追兵在胡同里形成合围之势。
虞清凰翻进荣宝斋后院,指尖刚触到地砖下的应急钥匙,后颈忽地一凉——有人用枪抵住了她。
“清凰,你还是这么莽撞。”
这嗓音让她浑身血液凝固。
她缓缓转身,月光勾勒出一张熟悉的脸——沈墨白,她的师兄,三年前那场大火里“尸骨无存”的人,此刻正用父亲惯用的持枪姿势对着她。
更刺目的是,他左手无名指上戴着那枚失踪的翡翠扳指——父亲生前从不离身的信物。
“师兄……”她声音微颤,目光却死死钉在他衣领的胸针上——银托嵌着半片越窑秘色瓷,正是父亲收藏的残片。
沈墨白忽然扣动扳机,子弹擦着她耳际射中后方黑影。惨叫声中,他一把拽住她手腕,拖进库房:“听好,《九霄环佩》的龙池里有你父亲留的……”
话音未落,爆炸声轰然炸响!
气浪掀翻博古架,古籍字画漫天纷飞。虞清凰在烟尘中眯起眼,看见沈墨白扑向那幅《快雪时晴帖》摹本,而窗外,一道戴曼陀罗面具的黑影一闪而逝。
黎明时分,虞清凰在消防通道里清点所得——
半块染血的越窑瓷片、一张写着“7355608”的烟盒纸、沈墨白塞给她的U盘。
U盘外壳上,刻着父亲书房那方“雪浪斋”闲章的纹样。
她撬开U盘,全息投影在墙面展开一份名单。七个名字中,五个已被红叉划去,剩余两个赫然是:
文化部副部长·梁文超
虞清凰
她的名字旁,标注着一行小字:“贞观廿二年敕造”。
手机突然震动。
陌生号码发来一张照片——故宫地库某角落,静静躺着一张断弦的唐代古琴,琴轸上缠着半截红线……
——正是她六岁生日时,父亲系在她腕上的那种。
照片边缘,一只戴翡翠扳指的手,正伸向琴底的龙池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