阁楼的窗户被钉死了。
霂汐辞数过,一共十七根铁钉,从窗框的左上角一路斜钉到右下角,像一道丑陋的疤痕。月光从缝隙里渗进来时,会在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,像是被割裂的星图。
她蜷缩在墙角,手腕上的锁链随着动作哗啦作响。锁链很长,足够她在阁楼里活动,但永远够不到那扇门。
祖父说,这是为了保护她。
“今天要测什么?”
霂汐辞的声音很轻,像是怕惊动空气里漂浮的尘埃。她低着头,盯着自己苍白的手腕——那里有一块皮肤已经变成了深蓝色,像是被墨水浸透的纸,皮下隐约闪烁着细小的光点。
星辰化。
每一次使用能力,她的身体就会有一部分变成这样。先是皮肤,然后是血肉,最后……会变成什么?她不敢想。
祖父坐在阁楼唯一的椅子上,手里捧着一本厚重的账簿。他没有抬头,只是用钢笔在纸上轻轻一点。
“下个月的股市。”
霂汐辞闭了闭眼。
推衍开始了。
她的视野骤然扭曲,像是被人猛地按进深水之中。无数破碎的画面在眼前炸开——
纽约交易所的电子屏疯狂闪烁,数字暴跌,人群尖叫;
某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高楼一跃而下;
报纸头条用血红的大字写着“金融危机”。
她喘息着,试图抓住更多细节,但画面突然撕裂,剧痛从指尖炸开,一路蔓延到心脏。
“啊——!”
霂汐辞猛地弓起身子,指甲深深抠进木地板。她的左手手腕已经完全变成了深蓝色,皮肤下星光流转,像是有一条银河被强行塞进了她的血管。
祖父冷眼看着,直到她的痉挛稍稍平息,才从口袋里取出一支注射器。
“伸手。”
霂汐辞颤抖着伸出左臂。针头刺入星辰化的皮肤时,她咬紧了嘴唇,没让自己叫出声。
药物注入的瞬间,皮肤下的星光像是被冻结了一般,凝固成黯淡的斑点。疼痛减轻了,但那种冰冷的、非人的质感却再也无法消退。
“结果?”祖父收起注射器。
“……黑色星期一。”霂汐辞的声音沙哑,“2月14日,道琼斯指数会暴跌25%。”
祖父点点头,在账簿上记下几行字。
“还有呢?”
“日本央行会干预,但没用。”她顿了顿,“……会有人自杀。”
“名字?”
“我不认识他。”
“看仔细。”
霂汐辞攥紧了拳头。
她不想看。
每一次推衍,她都会看到无数人的死亡——车祸、跳楼、心脏病突发……那些陌生人的脸会在她梦里反复出现,像是冤魂索命。
但她还是闭上了眼。
“……高桥。高桥和也。”
祖父满意地合上账簿。
阁楼的门关上了。
霂汐辞听着祖父的脚步声渐渐远去,终于松开一直紧咬的牙关。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。她抬起手,摸了摸自己的脸——湿的。
她又在无意识中哭了。
锁链哗啦作响,她拖着身子挪到墙边。月光照在斑驳的墙面上,那里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。
森田健一
艾琳·卡特
卢卡斯·王
……
每一个名字,都是她推衍过的死者。
霂汐辞用指尖摩挲着最新的刻痕——高桥和也。这个名字现在还是空的,但很快,它就会变成现实。
她突然觉得很恶心。
墙角的阴影里,有一道歪歪扭扭的划痕,被刻意藏在堆积的杂物后面。
那是哥哥的名字。
霂砚竹。
霂汐辞轻轻抚过那个名字,喉咙发紧。
三年前,哥哥死在她面前。
她看过无数遍那个场景——哥哥站在阁楼的窗前,回头对她笑了笑,然后纵身跃下。她拼命伸手去抓,却只扯下一片衣角。
每一次回溯,每一次推衍,结局都一样。
哥哥必须死。
门外传来脚步声。
霂汐辞迅速用杂物盖住那个名字,蜷缩回墙角。
祖父推门而入,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。
“喝了。”
药汤漆黑如墨,散发着苦涩的气息。霂汐辞知道拒绝的后果——上一次她打翻药碗,祖父饿了她三天。
她接过碗,一饮而尽。
药汤滑过喉咙的瞬间,她忽然看到一片破碎的画面——
烈火。
尖叫。
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火中,回头看她。
“咳咳……!”
霂汐辞剧烈咳嗽起来,药汤洒了一身。祖父皱眉,一把捏住她的下巴。
“又看到什么了?”
“……没什么。”她撒谎,“只是呛到了。”
祖父盯着她的眼睛,半晌才松开手。
“记住,霂汐辞。”他转身走向门口,声音冰冷,“你的能力不是祝福,是诅咒。”
门关上了。
阁楼重归寂静。
霂汐辞缓缓摊开手掌——掌心不知何时被自己掐出了血,四道月牙形的伤口中,隐约有星光流动。
她抬头看向钉死的窗户。
月光依旧从缝隙中渗入,像一把碎了的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