归来的旧故

世冠半决赛的对阵名单公布时，训练室里的键盘敲击声骤然停了半秒。大屏幕上，“WS战队”四个烫金大字像块烙铁，狠狠烫在苏熠禾的视网膜上——那是他职业生涯里最锋利的一道疤，是去年把他从巅峰拽进深渊的老东家。

训练室的空气仿佛被抽走了一半，连空调出风口的风声都变得格外清晰。苏熠禾坐在靠窗的位置，指尖划过平板电脑上WS战队的比赛录像，屏幕光映在他瞳孔里，忽明忽暗。林斯屿端着刚泡好的柠檬水走过时，第无数次撞见他对着同一个画面定格——WS战队的中单选手陆哲正操纵着法师英雄，在兵线间游走。那身影挺拔又熟悉，像根刺，扎在苏熠禾记忆最深处。

“牛奶热好了，加了点蜂蜜。”林斯屿把马克杯轻轻放在他肘边，杯壁的温度透过衣袖渗进来，“你这两天看录像时，手指都在抖。”

苏熠禾的指尖顿了顿，终于抬起头。眼底有红血丝，像是熬了几个通宵。“去年总决赛最后一波团战，你记得吗？”他的声音很哑，像蒙着层砂纸，“我蹲在龙坑草里，信号发了三次，他非要去清上路兵线。就因为那波脱节，对方直接一波推了水晶。”他伸手点向屏幕里陆哲的走位轨迹，线条凌厉得像道伤口，“你看他现在的打法，还是这样——总想着单带，总觉得自己能1v5。我们俩的节奏，从一开始就是反的。”

“可你们以前拿五杀的时候，节奏明明踩得一模一样。”江熠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，手里还捏着本笔记本，上面画满了WS发育路的走位分析图，“我翻了你们三年前的春季赛录像，他的法师绕后时机，和你打野的进场时间，误差不超过0.5秒。”他用笔尖敲了敲屏幕，“说白了，就是两个犟脾气碰在一起，谁都不肯先说‘我错了’。”

苏熠禾怔住了。窗外的阳光斜斜切进来，刚好落在他手背上。他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，他们俩在训练室练到凌晨，陆哲把最后一桶泡面推给他，自己啃着干面包说：“你的盲僧踢得再快点，我就能把对面C位秒了。”那时候，他们的语气里也有争执，却带着少年人独有的、藏在刺里的温柔。

半决赛前一天的傍晚，选手通道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。苏熠禾刚结束训练，就撞见了迎面走来的陆哲。对方穿着WS的深蓝色队服，领口别着战队徽章，手里捏着瓶可乐——是苏熠禾以前总在训练间隙喝的那个牌子，冰珠顺着瓶身滚下来，在他手背上洇出片湿痕。

“好久不见。”陆哲先开了口，声音比记忆里沉了些，像被砂纸磨过的琴弦。

苏熠禾的目光落在他手腕上。那只黑色护腕洗得有些发白，边角还绣着个歪歪扭扭的“哲”字——是去年苏熠禾送他的生日礼物，当时两人还在赌气，他把护腕摔在陆哲桌上，吼着“谁稀罕你的破礼物”，转头就红了眼眶。

“你的干将莫邪，”苏熠禾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，却还是扯出个笑，“刚才看训练赛，四剑全中，比以前更准了。”

陆哲愣了愣，突然笑了。那笑容很淡，却像道裂缝，漏出了藏在坚硬外壳下的少年气。“你打野的思路，也比在WS时野多了。”他晃了晃手里的可乐，瓶身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通道里格外清晰，“以前你总想着保我，现在敢直接绕后开团了。”

空气里的冰碴好像在慢慢融化。苏熠禾看着他，突然觉得那些憋了一年的话，像被阳光晒化的雪，无声无息地淌走了。

比赛当天的场馆里，欢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。当裁判宣布WS战队禁用英雄时，解说员的声音陡然拔高：“WS拿出了他们的秘密武器——速推流战术！这是他们闭关训练半年的成果！”

第一局的比赛节奏快得让人窒息。WS的辅助带着干扰技能，三分钟就配合中单越塔强杀，七分钟连破三座外塔，林斯屿的法师被压在高地塔下，连清线都变得奢侈。当水晶爆炸的提示音响起时，林斯屿摘下耳机，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按动鼠标，眼圈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：“对不起，我没守住中路……”

“不关你的事。”苏熠禾把战术板转过来，上面用红笔圈出了WS辅助的干扰冷却时间，“他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中路塔，我们得换思路。”他指尖重重敲在“盘古”两个字上，“明天，我不打野核了。”

第二局的比赛里，苏熠禾的盘古像道铜墙铁壁。他放弃了野区资源，全程蹲在中路河道草里，三次预判到WS的越塔时机，硬生生用肉身扛住了三波攻势。当比赛拖到二十分钟时，江熠的伽罗已经发育成型，一记闪现开团，直接团灭对方。后台休息室里，替补队员们跳起来时，差点撞翻了饮水机。

决胜局的最后一波团战，发生在风暴龙王坑。陆哲的干将莫邪突然闪现上前，技能光标直指苏熠禾的盘古——那是能瞬间秒掉半血坦克的致命一击。全场观众的尖叫声里，苏熠禾已经闭上了眼，却听见耳机里传来系统提示：“干将莫邪技能空放”。

他猛地睁眼，看见陆哲的技能轨迹微微偏了半寸，擦着他的血条飞过。没有犹豫，苏熠禾按下惩击抢下龙王，转身大招劈向对方C位。江熠的伽罗在后排开启狂暴，箭矢如雨点般落下。当WS战队的水晶轰然炸裂时，苏熠禾喘着气抬头，看见陆哲站在对面舞台上，隔着闪烁的聚光灯，对他比了个手势——右手握拳，拇指顶在太阳穴旁，是他们以前赢了比赛后，偷偷在后台比划的暗号。

选手通道里，陆哲把那瓶没开封的可乐塞给他，瓶身还带着凉意。“明年KPL春季赛，”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，还有点没藏住的不甘，“我肯定赢你。”

“随时等你。”苏熠禾拧开可乐，气泡“滋啦”一声涌出来，溅在他手背上，像极了去年夏天，他们在训练室里吵完架，陆哲偷偷塞给他的那瓶。阳光从通道尽头的窗户照进来，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，交叠在一起，像从未分开过。

苏熠禾看着陆哲跑回WS战队的休息室，背影比刚才挺拔了些。他喝了口可乐，甜味漫过舌尖时，突然觉得心里某个堵了很久的地方，“咔哒”一声，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