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宫的长明灯在石壁上投下跳动的光,将苏振南夫妇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苏砚跪在石台前,指尖轻轻抚过母亲苍白的脸颊——她的眉骨处有块淡青色的瘀伤,是被青铜会囚禁时留下的,唇角却带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,像梦到了温暖的事。
“她中了慢性毒药,需要持续施针排毒。”
苏振南解开妻子的袖口,小臂上的针孔密密麻麻,新旧交叠
“青铜会用她的血喂养蛊虫,用来追踪我们的踪迹。”
他从铁皮箱里取出个牛角药盒,里面的银针在灯光下泛着银光
“这是你外祖父留下的解毒针,每六个时辰要扎一次,连续七天才能清干净。”
陆沉的目光落在药盒底层的暗格里,那里藏着张折叠的药方,墨迹已经发灰,是用毛笔写的小楷,字迹娟秀——与古籍馆那本《女诫》的批注笔迹完全一致。
“是伯母写的?”
“她年轻时在药铺当学徒。”
苏振南的声音带着难得的温柔,他捏起银针的手很稳,针尖落在妻子曲池穴的瞬间,她的睫毛轻轻颤了颤
“当年为了接近青铜会的药堂堂主,她特意学了制药,没想到后来真成了救命的本事。”
苏砚的指尖触到母亲紧握的掌心,里面藏着半片干枯的腊梅,与父亲日记本里的那片刚好能拼合。
他忽然想起童年时那个模糊的片段:有个穿蓝布衫的女子,总在书房窗台上摆腊梅,父亲说“那是你娘种的,等花开满枝,她就回来了”。
原来不是谎言,是藏在时光里的约定。
地宫深处传来水滴的声响,顺着钟乳石的纹路流淌,在地面汇成细小的溪流。
陆沉用手电筒照向溪流尽头,那里有扇隐蔽的石门,门楣上的锁孔是朵完整的腊梅花形,与母亲发间那朵的轮廓分毫不差。
“里面还有东西。”
苏振南的动作顿了顿,银针悬在妻子的足三里穴上方:“是青铜会历代首领的罪证,从民国到现在,记了整整五十本账册。”
他的声音沉得像地宫的石板
“当年你曾祖父没能烧掉的,我们替他烧了;他没能送进官府的,我们替他送进去。”
母亲在这时轻轻睁开眼,目光在苏砚脸上停留许久,嘴唇动了动,发出细若蚊蚋的声音:“砚砚……长这么高了……”
她的手缓缓抬起,指尖划过儿子手腕的疤痕,突然用了点力气
“布偶……耳朵里……”
苏砚猛地想起那个兔子布偶。
他从背包里掏出布偶,拆开新缝的耳朵——里面藏着的不是芯片,是卷用桑皮纸写的家书,字迹已经洇了水,却依然能看清:“吾儿砚砚,见字如面。你娘种的腊梅该开花了,记得替我们浇点水……”
信里没有提青铜会,没有说卧底的艰险,只写了些琐碎的家常:老宅的槐树又发了新芽,书房的砚台该磨了,甚至叮嘱他“修复古籍时别总熬夜,陆沉那孩子看着粗心,其实心细,让他多盯着你”。
最后一句用红笔写着:“我们不是故意缺席你的十年,是想让你的往后,能安心看每一场腊梅花开。”
苏砚的眼泪落在信纸上,晕开了墨迹。
他忽然明白,父母的守护从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,是藏在腊梅里的牵挂,是明知前路凶险,还想为他撑起片无雨的天空。
陆沉的对讲机在这时响起,张野的声音带着兴奋:“陆队,天文台的星轨装置破译了!青铜会在海外的三个据点坐标全出来了,国际刑警已经动手了!”
“结束了。”
苏振南将最后一根银针拔出,妻子的脸色终于有了丝血色,他将药盒递给苏砚
“接下来该你们了。”
他的目光扫过陆沉,带着长辈特有的审视,最终化作声叹息
“这孩子不错,比他表哥沉稳。”
陆沉的耳尖微微发烫,刚要说话,却被苏砚拽了把。
他转头时,正撞见少年眼里未干的泪,混着长明灯的光,像落了星子的湖。
“去看看石门后面吧。”苏砚的声音带着哽咽,却难掩好奇
“说不定有更重要的东西。”
石门后的石室比想象中狭小,四壁的架子上整齐地码着账册,最上层的木盒里,放着个半旧的青铜鼎,鼎耳上挂着枚令牌,刻着“总”字——是青铜会首领的信物。鼎底的凹槽里,嵌着块玄铁,与苏砚最初修复的那半块严丝合缝,合在一起正是完整的星图,比南宋疆域图上的标记更详尽。
“是你曾祖父亲手铸的。”
苏振南指着星图中心的红点
“这里藏着最后一批军火,是当年没来得及运往前线的,我们打算上报国家,改成抗战纪念馆。”
苏砚的指尖拂过玄铁上的刻痕,那些螺旋状的纹路在灯光下流转,像条穿越时空的河。
他忽然想起初见陆沉的那天,古籍馆的修复室里,阳光落在玄铁碎片上,折射出细碎的蓝光——原来命运的丝线,从那时就开始缠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