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世统治下的奥斯托克,百姓生活素来安稳。历任统治者鲜少大兴征伐,就连节庆游行与公共娱乐也向来简素,唯独今年,一场盛大的庆典正悄然筹备——那是小皇帝奈维纳的成人礼。
西伯里斯姆公爵谢丹尔,作为小皇帝的舅舅,亦是奥斯托克仅次于君主的封建主,这个国家能有如今的盛世,多半要归功于他的铁腕与筹谋。如今外甥成年,这位素来节俭的公爵,显然打算破例铺陈一番。
“舅舅太懂我了!这匕首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做的!”书房里,奈维纳指尖摩挲着匕首雕花的银柄,宝石镶嵌的护手在烛火下泛着冷光。他全然不顾帝王仪态,一头撞进谢丹尔怀里,语气里满是孩童般的雀跃。
谢丹尔伸手抵着他的额头将人推开半寸,眉头微蹙:“胡闹,离成人礼还有整整七日,提前拆礼物成何体统?”斥责的话语里,尾音却不自觉地放软,指腹还轻轻弹了下少年的脸颊。
“反正早晚都要拆的。”奈维纳撇撇嘴,把匕首别在腰间,仰头时眼底还闪着狡黠的光,“再说了,舅舅送的礼,我急着看有什么不对?”
他说着便转过身,冲侍立在侧的克沃普扬了扬下巴:“克沃普骑士,陪朕比划几招?就用这把新匕首。”
克沃普躬身行了个标准的骑士礼,银质盔甲的鳞片在阴影里轻响:“陛下有令,臣自当奉陪。只是刀剑无眼,臣会留手——”
“你哪是他的对手?”谢丹尔轻笑一声打断他,顺手从果盘里拿起一块杏仁曲奇,
奈维纳正要开口反驳,一块曲奇已被塞进嘴里。甜香漫开的瞬间,谢丹尔替他理了理微乱的衣领:“天色晚了,我该回府了。明早的晨课若是再迟到,仔细你的皮。”
少年鼓着腮帮子点头,含糊地应了声“哦”,目送谢丹尔转身时,嘴角还沾着点饼干碎屑。
书房门在身后合上,隔绝了内里的暖意。谢丹尔脸上的温和迅速褪去,他瞥向身侧的克沃普,声音冷得像结了冰:“你最近很闲吗?”
克沃普为他披上披风,指尖翻飞间将缎带系成规整的蝶结,语气平稳无波:“方才在陛下面前失言,是臣的错。”
谢丹尔没再看他,目光落在宫墙外沉沉的暮色里,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:“成人礼前,别出任何岔子。”话音刚落,他又扬声对守在门外的内侍吩咐,“看好陛下,别让他老玩那么危险的东西”
内侍躬身应是时,克沃普已将暖炉塞进他披风口袋。
谢丹尔拢了拢衣襟,指尖触到炉壁的温热,思绪却飘回十几年前——那时奈维纳才几岁,血洗皇宫后,他还是留下了这个眉眼像极了姐姐的孩子。
先皇的暴虐刻在骨血里,而奈维纳不一样。这孩子笑起来时眼角会弯成月牙,发脾气时会把点心摔在地上却转头就忘,连挑眉的模样都带着姐姐当年的影子,偶尔蹙眉思索的神态,又像极了自己。
谢丹尔素来不爱笑,可对着奈维纳时,总忍不住纵容他拆礼物的顽劣,默许他扑进怀里的无状,甚至会记得他爱吃杏仁曲奇要多加肉桂。
这份纵容,是奥斯托克上下皆知的秘密。朝臣们都说公爵将小皇帝宠上了天,只有克沃普清楚,谢丹尔的温柔从不出书房。
他对边境将领的失误会罚俸半年,对失职的税官会直接革职,就连对自己这个贴身护卫,也永远是审视多于信任。
“走吧。”谢丹尔转身踏上回廊,披风下摆扫过石阶,带起细碎的风声。宫灯在他身后明明灭灭,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一半浸在暖光里,一半沉在无边的夜色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