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长篇·第一卷.糖霜.第1章
第1章 橘子味的铁门（2004年·夏）
1
南城老校区的西南角，有一扇锈成猪肝色的铁门。铁门后不是教学楼，而截断的天台——学校废弃的屋顶，像被谁一刀切掉，只剩下孤零零的半层楼，悬在梧桐树的头顶。
林听澜第一次发现这里，是因为她七岁那年的暑假作业《我的乐园》实在没得写。她顺着水管往上爬，像只野猫，一抬头，便看见江砚。
少年穿一件洗到发白的蓝 T 恤，坐在天台边缘晃腿，脚底下是整条旧巷的屋顶。阳光从瓦缝漏上来，落在他睫毛上，亮得晃眼。
林听澜愣了两秒，把怀里最后一瓶橘子汽水递过去：“喂，你喝吗？”
江砚没接，只抬手——啪——用食指弹了一下汽水瓶盖。汽泡“嘭”地炸开，甜腻的橘子味在滚烫的水泥地上炸成一滩金色。
他笑：“喝慢点，会打嗝。”
林听澜脸一红，低头咕咚咕咚灌下半瓶，真的打了个嗝。
江砚把剩下的半瓶接过去，仰头喝完，空瓶随手放在脚边。风一吹，瓶口发出“呜呜”的低鸣，像有人在学猫叫。
【票据·001】橘子汽水瓶盖（七年后，她把它穿进钥匙扣，随身携带。）
2
从此，天台成了两个人的安全屋。
他们给它取名叫“橘子岛”。因为夏天每一阵风，都带着橘子汽水的味道。
进入“橘子岛”需要暗号：
林听澜敲三下铁门——笃、笃、笃。
江砚回两声口哨——咻、咻。
第三下敲门声落下，口哨紧跟，铁门吱呀一声开一条缝。世界瞬间静音。
【票据·002】铁门暗号（后来被改成摩斯密码，再后来，被一把铁锁永远封死。）
3
八岁那年，学校统一换课桌。新桌面是粗糙的松木，铅笔一划就起毛刺。
江砚用圆规的尖端，在两人课桌中间刻字：
L + J ＝ 100
林听澜在旁边补了一行更小的小字：
“差一天都不行。”
老师巡堂时，看见这两行字，气得用粉笔重重划掉。
第二天，江砚又刻了一遍，只是这次把字藏到了桌肚最里侧，只有两人趴下捡橡皮时才能看见。
【票据·003】课桌刻字（三年后，课桌被劈成柴火，字迹焦黑。）
4
九岁，第一次学骑车。
江砚拆掉单车后座原本的铁条，用绒布和海绵缝了一个软垫。软垫是橘色的，像被太阳晒透的汽水。
他载着她冲下老巷的长坡，风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，像两条交叠的丝带。
坡底有一棵歪脖子梧桐，树干上钉着一块生锈的路牌：前方学校，减速慢行。
江砚捏闸，单车漂移 30 厘米，稳稳停在路牌前。林听澜跳下车，心脏在胸腔里咚咚跳，像汽水里最后一颗倔强的气泡。
【票据·004】橘色软垫（五年后，软垫被卡车碾成碎片，海绵飞得到处都是。）
5
十岁，南城暴雨。
天台的排水孔堵了，积水没过脚踝。两个人光脚在水里跳，溅起的水珠被路灯照成金色。
雨幕深处，保安大叔打着伞巡楼，看见天台铁门缝里漏出的光，摇摇头，转身走了。
——那是他们第一次意识到，“橘子岛”真的有魔法：外人永远看不见。
【票据·005】暴雨水印（十年后，水印干涸，天台被拆，地砖一块不剩。）
6
十一岁，夏末停电。
整座城市陷入黑暗，只有天台边缘的应急灯一闪一闪，像坏掉的星星。
江砚从书包里摸出两根荧光棒，折亮，一根塞进林听澜手心。
“怕黑？”
“不怕。”
“那就许愿。”
林听澜闭眼，荧光棒贴在她睫毛上，绿光一颤一颤。
她小声说：“希望我们可以一起活到一百岁。”
江砚没说话，只是把另一根荧光棒高高抛起。
绿光划出一道弧线，落在积水里，“滋啦”一声熄灭。
【票据·006】荧光棒（两年后，荧光棒里的化学液漏光，只剩塑料壳。）
7
十二岁，暑假最后一天。
林听澜在天台捡到一只流浪猫，橘色，尾巴尖有一撮白。
猫不肯靠近人，只在离他们两米远的地方舔爪子。
江砚把最后一瓶橘子汽水倒进瓶盖，放在地上。
猫走过来，低头，舌尖卷起汽泡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。
林听澜伸手，猫没躲。
【票据·007】橘猫（四年后，猫被车撞死，尾巴那撮白毛埋在梧桐树下。）
8
十三岁，开学。
班主任重新排座位，把两人调开。
理由是：上课传纸条太多。
林听澜搬桌子时，江砚站在过道里，手里转着一支圆珠笔。
笔帽在他指尖转出一道银光，像一把小小的刀。
她突然伸手，抓住他的手腕。
江砚低头，看见她掌心躺着一张折成方块的字条：
“橘子岛见。”
【票据·008】字条（七年后，字条被雨水泡烂，字迹化成一团蓝雾。）
9
十四岁，第一次月考。
林听澜考砸了，数学 59 分。
江砚把错题抄成漫画，配旁白：
“如果函数 f(x) 是小怪兽，那我就是奥特曼，永远替你打怪。”
漫画最后一格，奥特曼把怪兽踩在脚下，怪兽头上写着“59”。
林听澜笑出声，眼泪掉在纸上，晕开一小片蓝色墨迹。
【票据·009】错题漫画（六年后，漫画被火烧成灰，灰里混着橘子汽水瓶盖的铝屑。）
10
十五岁，冬天。
江砚开始频繁请假。
林听澜问他，他只说：“感冒了。”
她不信，偷偷跟在他身后，看见他走进医院大门。
那天傍晚，天台的风很冷。
江砚没来。
林听澜把第九瓶橘子汽水放在铁门边，汽泡一点点沉下去，像一颗慢慢熄灭的心。
【票据·010】未开封的橘子汽水（三年后，汽水瓶在天台角落炸开，玻璃碎片割破她的手心。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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