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 玻璃糖纸与心电图(倒计时727天)
1
四月中旬,南城突然升温。梧桐叶一夜之间变得浓绿,像有人泼了一整桶油漆。林听澜把第四页日历撕下来,顺手折成了一只小船,放进洗手池的水涡里。纸船转了两圈,顺着排水孔消失,像一只被吞掉的蝴蝶。
2
周五下午,学校组织高考体检。
抽血窗口前排起长队,江砚站在队尾,白衬衣被阳光照得几乎透明。林听澜拿着表格替他排队,回头看他时,他正低头按手机,指尖在屏幕上敲得很快,像在写一封很长的信。
“到你了。”护士喊。
江砚坐下,把左臂伸进窗口,袖口卷到手肘,静脉在皮下微微跳动。针尖刺入的瞬间,他睫毛颤了一下,却没出声。
林听澜站在旁边,听见自己的心跳比针管还响。
护士拔针,棉球按在针孔上,血还是渗出来,像一粒朱砂落在白棉上。
江砚冲她笑:“看,小喷泉。”
林听澜没笑,只是伸手接过棉球,指尖碰到他的皮肤,温度低得吓人。
【票据·031】抽血棉球——四个月后,棉球被装进密封袋,贴上标签:江砚,2005.4.15,血型A。
3
体检结束后,两人溜出校门。
公交站牌下,阳光把影子拉得很长。江砚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电影票,边角被汗浸得微卷。
“逃一节晚自习?”
“好。”
电影是《情书》,重映版。
影厅里冷气开得很足,屏幕上的雪花落在柏原崇的睫毛上,像一场不会融化的雪。
江砚靠在椅背,右手搭在扶手上,指尖无意识地在木质扶手上敲节奏——咚、咚、咚,和林听澜的心跳同步。
放到一半,他忽然侧头,声音轻得像屏幕上的雪花:“如果我先走,你会给我写信吗?”
林听澜没回头,只是伸手握住他的指尖:“不会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我会把你绑在课桌腿上,哪儿也不许去。”
江砚笑出声,胸腔震动,像一场小型地震。
【票据·032】电影票根——一年后,票根被夹在日记本最后一页,背面写着:对不起,先走了。
4
电影散场,天色已暗。
两人步行回学校,路灯一盏一盏亮起,像被谁按了延时开关。
路过便利店,江砚进去买了一罐橘子汽水和一包创可贴。
“手怎么了?”林听澜问。
“抽血的地方有点痒。”
他撕开创可贴,贴在针孔上,橘色包装纸在灯下泛着光。
林听澜接过汽水瓶,指尖碰到瓶身的冷凝水,冰得发麻。
“最后一罐,”江砚说,“以后不买了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太甜了,怕你蛀牙。”
林听澜没说话,只是拧开瓶盖,汽泡涌上来,在唇边炸开,像一场小型烟火。
【票据·033】橘子汽水瓶——七个月后,空瓶被放在他床头柜,瓶底积了一层灰。
5
夜自习,教室灯管滋啦作响。
江砚趴在桌上,脸色苍白。
林听澜递过去一块巧克力,他摇头,指了指胸口。
“这里疼?”
“嗯,像被针扎。”
林听澜从书包里掏出一颗橘子糖,剥开,塞进他嘴里。
甜味在舌尖炸开,江砚弯了弯眼睛:“甜。”
下一秒,糖纸从他指缝滑落,轻飘飘地落在地上,像一片枯叶。
【票据·034】橘子糖纸——一年后,糖纸被夹在日记本最后一页,背面写着“对不起”。
6
周六,江家别墅。
林听澜按门铃,佣人开门,客厅里飘着消毒水味。
江砚坐在沙发上看书,脸色比上次更白,左手腕缠着纱布,血迹渗出。
“怎么回事?”
“抽血,医生说我血管太细,扎了三针才找到。”
林听澜蹲下来,握住他的手,指尖发抖。
江砚用拇指蹭了蹭她的掌心:“别怕,小伤。”
纱布下的针孔却像一个个细小的黑洞,随时准备吞噬一切。
【票据·035】纱布——三个月后,纱布被扔进垃圾桶,沾满血和消毒水味。
7
夜里,林听澜做了个梦。
梦见江砚站在天台边缘,背对着她。
她喊他的名字,他却一步步往后退,像要走进风里。
她惊醒,冷汗浸透了睡衣。
窗外,月亮挂在树梢,冷得像一块冰。
她拿起手机,给江砚发消息:
【明天陪我去图书馆。】
对方秒回:
【好。】
【票据·036】凌晨两点的短信——两年后,短信躺在已删除文件夹,像一条再也回不去的河。
8
图书馆,医学区。
林听澜抽出一本《心脏外科手册》,翻到最后一页,空白处写着:
“如果心脏停跳,请把我的心跳寄给她。”
字迹潦草,是江砚的笔迹。
她合上书,心跳在胸腔里撞得生疼。
江砚坐在对面,低头写笔记,睫毛在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。
阳光透过窗户,照在他手背上,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。
林听澜忽然伸手,覆在他手背上。
“江砚。”
“嗯?”
“我们逃课吧。”
【票据·037】图书馆借阅卡——一年后,借阅卡被注销,书被退回仓库,字迹褪色。
9
逃课,公交最后一排。
车窗开了一条缝,风灌进来,带着春天的味道。
江砚靠在椅背,闭上眼睛,呼吸浅得像随时会断。
林听澜把耳机塞进他耳朵,按下播放键。
《简单爱》的前奏响起,他睫毛颤了颤,嘴角弯起。
车到站,他却没有下车。
林听澜推他:“江砚?”
他睁开眼,眼底有一瞬的茫然,随即笑:“到站了?”
她点头,心跳却乱了节奏。
【票据·038】耳机——四个月后,耳机线缠在车轮上,断成两截,像一条被剪断的脐带。
10
傍晚,天台。
风很大,吹得铁门哐当作响。
林听澜把第五页日历撕下来,折成纸飞机,用力抛出去。
纸飞机在风中打了个旋,落在江砚脚边。
他弯腰捡起,展开,上面写着:
“今天,我偷偷许了三个愿望。”
江砚抬头,看她:“哪三个?”
林听澜笑,眼泪却掉下来:“不告诉你。”
江砚伸手,接住她的泪,指尖冰凉。
“别哭,”他说,“我还没死。”
一句话,像一把钝刀,割得人心口生疼。
【票据·039】眼泪——一年后,眼泪被风干,留下一道浅浅的盐渍,像一条看不见的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