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刻,楚归鸿眼中所有的迷茫、挣扎、对自身情感的抗拒,统统被一种纯粹的、毁天灭地的暴怒和杀意所取代!他像一头彻底被激怒的洪荒巨兽,踉跄着冲出小巷,辨明方向,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,朝着大靖边境的方向发足狂奔!他要回去!调兵!踏平一切!把上官鹤夺回来!
与此同时,在敌国腹地一处隐秘的山庄内。
上官鹤在一阵浓郁而陌生的熏香中悠悠转醒。头痛欲裂,浑身乏力。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极其华丽柔软的锦榻之上,身上盖着轻暖的云锦薄被。他猛地坐起身,环顾四周——这是一间极其奢华精致的房间,雕梁画栋,陈设古雅,燃着名贵的香料,绝非军营或普通民居!
更让他惊愕的是,他身上那套青色军师常服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月白色的、质地极为考究的敌国贵族公子常服,宽袍大袖,衣襟和袖口用金线绣着繁复的螭龙纹样!
门被轻轻推开。陈玄走了进来,身后跟着两名侍从。看到上官鹤醒来,陈玄眼中闪过一丝激动,快步上前,竟单膝跪地,行了一个极其隆重的臣子之礼!
“臣,陈玄,叩见殿下!殿下万安!”
上官鹤瞳孔骤缩!“殿下?你……你们到底是什么人?!这是哪里?!” 他心中警铃大作,强自镇定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陈玄抬起头,眼中含着热泪和无比的敬畏:“殿下!您受苦了!此地乃我旧部秘密据点,绝对安全!您……您是我大胤先帝锦妃娘娘所出的嫡皇子啊!是先帝血脉!是真正的天潢贵胄!”
轰——!
如同惊雷在脑中炸响!上官鹤整个人都僵住了!嫡皇子?锦妃?大胤?这些词如同重锤,狠狠砸在他尘封的记忆上,却只激起一片混乱的空白!他十岁之前的记忆,仿佛被人生生挖去,只剩下模糊的碎片和无法言说的恐惧。
“我……我不记得……”上官鹤脸色惨白,下意识地摇头,“我是上官鹤,是大靖……”
“殿下!”陈玄急切地打断他,声音悲愤,“您当然不记得!当年锦妃娘娘被奸妃构陷,被打入冷宫!一场‘意外’的大火……娘娘不幸罹难!而您,被忠仆拼死救出,却流落民间,不知所踪!这些年,我们一直在寻找您!苍天有眼,终于让臣等找到了殿下!”
陈玄语速极快,将当年宫闱秘辛、锦妃的受宠与失势、冷宫大火、忠仆救主、皇子流亡的经过,声情并茂地讲述出来。他拿出几件信物:一枚锦妃生前佩戴的、刻有特殊凤纹的玉佩;几封当年忠仆留下的、字字泣血的遗书;甚至还有一幅根据宫廷画师记忆临摹的锦妃画像。
当那幅画像展现在上官鹤面前时,他彻底怔住了。画上的女子,眉眼如画,气质温婉中带着一丝清冷,那双桃花眼……竟与自己有着惊人的相似!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,让他指尖微微颤抖。
“殿下请看,这眉眼,这神韵……您与锦妃娘娘,何其相似!”陈玄老泪纵横,“新帝登基以来,穷兵黩武,横征暴敛,民不聊生!他更是对当年旧事讳莫如深,欲除殿下而后快!我等旧部,感念先帝恩德,不忍看大胤江山沦落暴君之手,黎民陷于水火!唯有拥立殿下,拨乱反正,重振朝纲!殿下,您是正统!您身上流淌着大胤最尊贵的血脉!请殿下以天下苍生为念,随臣等起事,诛暴君,承大统!”
陈玄言辞恳切,字字泣血,带着强烈的煽动性和使命感。
然而,上官鹤看着那画像,听着那悲壮的故事,心中却掀不起半分波澜,反而涌起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厌恶。皇子?大统?这些词对他而言,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的故事。他脑海中闪过的,是流落残江月时的颠沛流离,是被当作棋子送入楚营的如履薄冰,是“三日醉”的屈辱,是楚归鸿的囚禁与后来并肩作战的默契,是孤岛上紧贴的体温……这些才是他真实的人生,充满了血泪、挣扎、背叛,却也有一丝……他刚刚开始触碰的、名为“羁绊”的微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