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战

楚归鸿看着在人群中闪躲、身上水光淋漓、脸上终于绽开一丝真实笑意的上官鹤，心头那点被泼水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。他索性不再躲闪，站在原地，任由清凉的水流冲刷身体，感受着这异国的祝福和……身边那人难得的鲜活。阳光透过水珠，折射出细小的彩虹，映在上官鹤带着水痕的笑脸上，那一刻，楚归鸿觉得自己的心也被这水洗过，变得柔软而滚烫。

两人在欢乐的“水战”中彻底放开，像两个大孩子一样，追逐、躲闪、反击，直到筋疲力尽，浑身湿透，头发、衣服都在滴滴答答地淌水，相视一眼，都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。连日来的沉重与阴霾，仿佛真的被这福水冲刷掉了些许。

“不行了不行了……”上官鹤扶着膝盖喘气，笑容还没完全褪去，但脸色有些发白，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，被风一吹，忍不住打了个寒噤，“再泼下去，福气没接到，风寒先来了。”

楚归鸿也浑身湿透，但体魄强健，并不觉太冷。看到上官鹤微微发颤，他立刻上前一步，高大的身影下意识为他挡去些许凉风。“找个客栈，洗个热水澡，换身干净衣服。”他的声音低沉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。

很快，他们在城中寻了一间干净雅致的客栈。楚归鸿要了两间上房，又吩咐小二立刻准备热水和干净衣物。

热水氤氲，蒸腾的热气驱散了寒意，也模糊了铜镜。上官鹤将自己整个浸入宽大的浴桶中，滚烫的热水包裹住冰冷的身体，带来一阵战栗般的舒爽。他闭上眼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。身体是暖了，可心头的冰寒，却并未消融多少。泼水节的欢乐像一层薄薄的糖衣，短暂地麻痹了神经，此刻独处，糖衣化去，内里的苦涩与沉重加倍地翻涌上来。

段刀之法。

这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，烫在他的心上。他背叛了楚归鸿的信任，将楚家立足的根本、制衡玄甲军的关键，亲手交给了他们的死敌太子南桁。这份愧疚，沉重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。他用尊严和自由换来了援兵，救下了楚归鸿的命，可这代价里，却包含了对他最深的背叛。当楚归鸿知道真相的那一刻……上官鹤不敢想。

他用力搓洗着身体，仿佛想洗掉那份无形的罪孽。水汽蒸腾中，他清瘦的脊背微微弓起，像一只承受着巨大压力的孤鹤。

隔壁房间，楚归鸿也泡在热水中。他肩上的伤口被热水浸泡，传来阵阵刺痛，但远不及他心头的思绪纷乱。上官鹤强装的笑脸，他离开时那句“回太子那边”，还有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疲惫……都像一根根刺，扎在楚归鸿心上。他到底答应了南桁什么？那平静的表面下，究竟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？楚归鸿烦躁地掬起一捧热水泼在脸上。

约莫半个时辰后，两人都已洗漱完毕，换上了客栈提供的干净细麻布衣。衣服是孟兰国的样式，略显宽松，质地柔软舒适。

楚归鸿敲响了上官鹤的房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