昔日的金碧辉煌,此刻被一种死寂的灰败和深入骨髓的恐惧所取代。象征着至高权力的蟠龙金柱,在摇曳的烛火下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阴影,如同择人而噬的怪兽。龙椅上,那个弑父杀兄、勾结外敌、窃取帝位的篡位者,面如死灰,失魂落魄地瘫坐着,华丽的龙袍皱巴巴地裹在身上,更显其狼狈。殿外,震天的喊杀声、金铁交鸣声、宫墙倒塌的轰鸣声,如同催命的鼓点,越来越近,越来越清晰!宫门已破!叛军杀进来了!
“轰隆——!!!”
沉重的、镶嵌着鎏金铜钉的殿门,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猛地撞开!木屑纷飞!上官鹤的身影出现在洞开的殿门中央。他一身玄铁重甲浴血,如同刚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复仇修罗,手中紧握的那柄精钢战刀,刀尖犹自滴落着粘稠的、暗红色的血珠,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,砸开一朵朵细小的、妖异的血花。他一步步踏入这象征着他家族荣耀与屈辱的殿堂,步伐沉稳,每一步落下,都如同重锤敲击在殿内每一个人的心脏上。冰冷的目光,如同实质的冰锥,穿透殿内弥漫的恐惧烟雾,精准而残酷地刺向龙椅上那个瑟瑟发抖的身影。
“皇兄,”上官鹤的声音响起,平静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古井,没有一丝波澜,却在这死寂得能听到心跳声的大殿中,蕴含着雷霆万钧之力,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所有人的耳膜上,“你坐在这里的日子,该结束了。”
新帝——或许此刻应称其为废帝——浑身如同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,眼中交织着极致的恐惧、疯狂的不甘,还有一丝濒临崩溃的茫然。他的嘴唇哆嗦着,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声响,却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无法吐出。
“念在你我血脉相连,同出一源,”上官鹤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,却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威严与不容置疑,“我给你最后一份体面。即刻写下退位诏书,昭告天下,禅位于宗室之中贤德仁厚之人。”他没有提自己,只提了“宗室贤德”,将选择权暂时悬置。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殿内那些面色惨白、战战兢兢的旧臣和紧握兵器、眼神闪烁的宫廷侍卫,“然后,”他顿了顿,语气加重,“带着你身边这些…还算忠心的亲卫,离开王都。离开大雍。我上官鹤,以列祖列宗之名,以我血脉起誓,允你生路,绝不行追杀之事!天涯海角,任你逍遥!”
此言一出,殿内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,随即是压抑不住的骚动!尤其是那些被废帝裹挟、被迫拿起武器抵抗的旧臣,以及那些并非死忠、只是职责所在的宫廷侍卫,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、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狂喜光芒!看向三殿下的目光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与深深的敬畏!三殿下仁德!顾念血脉亲情!非嗜杀暴戾之辈!
废帝仿佛真的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,眼中那濒死的绝望瞬间被狂喜取代,爆发出惊人的光芒:“当真?你…你此言当真?不…不诓骗于我?”他声音嘶哑,充满了卑微的祈求。
“君无戏言。”上官鹤的声音依旧平淡,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沉重。他手腕一翻,将滴血的战刀“锵”地一声归入腰间刀鞘,负手而立。挺拔如青松的身姿,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,瞬间震慑了全场。仿佛他才是这金殿真正的主人。
废帝再无半分犹豫,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龙椅上滚爬下来,踉跄着扑到御案之前。他颤抖着双手,抓起沉重的御笔,用最快的速度,歪歪扭扭地在明黄的绢帛上写下退位诏书,甚至顾不上斟酌词句,然后哆哆嗦嗦地抓起那方沉甸甸的传国玉玺,狠狠按了上去!鲜红的印泥,如同凝固的血液。做完这一切,他在几名心腹亲卫的搀扶下,如同丧家之犬,,便仓皇地从侧殿一道不起眼的小门,狼狈地逃离了这座象征着他一生罪孽、野心与最终失败的宫殿,身影很快消失在殿外渐暗的天光与混乱的人影之中。
看着那仓惶如鼠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,上官鹤的脸上依旧无悲无喜,平静得如同一潭深水。他缓缓转过身,目光平静地扫过殿内神色各异、或敬畏或感激或茫然的众人。当他的视线掠过垂首侍立于殿柱阴影下的苏瑶时,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瞬。
苏瑶心领神会,极其轻微地、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。随即,她如同一个最寻常的、完成了使命的宫女,悄无声息地后退几步,身影轻盈地融入殿角更深的阴影之中,如同水融于水,迅速而彻底地消失不见,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。
殿内,群臣尚沉浸在“仁德宽宏”、“顾念血脉”的巨大震撼与劫后余生的庆幸中,纷纷向上官鹤表达着由衷的感激涕零与宣誓效忠。陈玄亦在人群中,看着上官鹤挺拔如山的背影,心中虽隐隐觉得放虎归山终是后患,却也深深感佩于这份在胜利时刻展现出的、顾全大局的“仁厚”与胸襟。他暗自思忖,或许殿下是念及最后一丝皇家体面,不愿手足相残的惨剧彻底暴露于天下吧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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片刻之后,陈瑶找到新帝,把几箱金银财宝丢给废帝,说道,三殿下念及手足亲情,不愿你日后丢了黄家体面,这些金银你收好,找个地方当个闲散富户再也别回来了。
帝那死灰般的脸上,也骤然爆发出狂喜的光芒,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粗壮的浮木!能活命!还能带走钱财!这简直是天大的恩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