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

“那如果六界都是假的，那还有什么继续的必要？”许芊芊上前接起一片随风起伏的花瓣，指尖触碰的瞬间，花瓣消逝，景轩阁里再也不见刚才的如梦似幻

“天地浩渺，似真似幻。肉眼所见，不过光影浮尘。这三年间，我去过无数次昆仑之巅，那里日月同辉，星辰倒悬，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，却发现仍是暗夜沉沉。”

墨淮安望着眼前的景色侃侃而谈，许芊芊听得似懂非懂

墨淮安的笑容在落日里被描摹出温柔的轮廓，他摸了摸许芊芊的头，就像五岁那年的初遇一样：“诺儿，你太执着于山下的人间烟火，你有没有想过，人心险恶，自私自利，有的甚至能做到众叛亲离呢？”

他又道：“我在山下见到的烧杀抢夺数不胜数，那也是你追寻的吗？”

许芊芊摇了摇头，低声下气地回答道：“不是。但你又不让我下山，我肯定不知道啊。”

“不说这个了，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，咱们现在先去看看独属于墨门的炊烟，本长老都快饿死了”墨淮安笑着牵起许芊芊的手，仿佛一件无比寻常的事，让许芊芊不禁有些恍惚

他变得好快，变得好奇怪，奇怪到让她觉得，或许这一切也如他口中的世间一样，是假的呢

走在墨门内，弟子们都在忙碌自己的事情，很少有人注意到墨淮安和许芊芊，就算注意到了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，不过是一对师徒牵着手在走路罢了

途中，墨淮安目光扫过廊柱新镌的弟子名录，许芊芊三字旁，“青符堂堂主” 几个金漆小字熠熠生辉，笔锋间竟有他当年亲授的筋骨。药圃传来木瓢汲水的哗啦声，药长老的小童正踮脚给千年灵芝浇水，见了这个烧了灵圃园的大魔王忙不迭叩首：“见过墨长老！”

墨淮安并未在意，只招呼了几声就带着许芊芊四处闲逛去了

“墨淮安，东边丹房新筑的七星炉，三足承天，八卦镇地，二师兄如今炼的凝神丹，连宗主都赞‘丹香透九霄，灵力蕴百川’；西边符纸工坊引了昆仑灵蚕丝，三师姐做的符纸能承三倍灵力，上次仙门试炼，保住了许多弟子的性命” 她叽叽喳喳说着，路过藏经阁时特意停步，指那飞檐斗拱的新阁：“这是我提议扩建的，用了东海沉木做梁，能镇住孤本符咒的戾气。”

“哦？这么能耐？” 墨淮安挑眉，眼角余光却瞥见演武场公告栏 —— 许芊芊指导师弟师妹画符的排班表上，她的名字旁画着小小的祥云标记，笔迹稚嫩，倒像是哪个小弟子偷偷添的。

“三年前是谁在试炼时被自己画的‘定身符’反噬，贴了满脸药膏，躲在丹房三天不敢见人？” 他仍清晰地记得得此事，毕竟许芊芊是个急性子的符娘，上能炸丹房，下能穿丹炉，十六年来和药长老的过节可真不小。

此刻说罢，墨淮安故意侧耳听着药圃方向，仿佛在等药长老来佐证自己的记忆是否出错了

“墨淮安！” 许芊芊羞得给了墨淮安几拳，裙摆在青石板上扫过，惊起几片苔藓，闻此，药长老拄着个拐杖黑着脸走出灵圃园，师徒二人又免不了一顿数落

终于抵达膳堂时，厨娘笑着递来刚出炉的米糕：“芊芊这丫头，前几日还念叨您最爱这口呢。” 松菇炖鸡的香气混着灵米的清甜漫过来，几个捧着食盒的弟子见了墨淮安，忙垂首立在两侧，衣袂翻飞间，露出腰间刻着 “墨” 字的令牌。

两人互骂着穿过月洞门，青石路上苔痕深浅交错，倒像是谁用墨笔描过。墙角的玉簪花开得泼泼洒洒，白瓣上沾着夕照，倒像是许芊芊幼时画坏的符纸。刚在膳堂落座，小弟子就端来一盘乌漆麻黑的糕点，盘子边缘还沾着焦痕，不好意思地说：“这是芊芊师姐新制的灵力糕，说是用了千年雪莲……” 邻桌的执法堂弟子们闻言，个个梗着脖子憋笑。

“别看模样丑，灵力足得很！” 许芊芊夹起一块就往墨淮安碗里送，手臂间银铃叮咚。窗外忽然传来惊惶呼救 —— 几个小师弟练习御剑时，剑穗缠在了百年玉兰树梢，那树是墨门开门时栽的，动不得灵力，急得他们在树下团团转。

“那棵树是墨淮安随手洒的种子，没想到长了这么久都能生存下来，属实是个奇迹。所以你们直接用灵力取下来就行”许芊芊抿了口饭前清茶，再对窗外的弟子传话道

却始终没人敢使用灵力取剑，若是这玉兰出了什么事，他们就全完了

“此言差矣”，墨淮安笑着摆手，指尖却凝起一缕淡青灵力，如游丝般缠上树梢：“诺儿，这灵力糕还是你留着吧，我这把老骨头，可经不起雪莲配蜈蚣的‘惊喜’。” 话音未落，那纠缠的剑穗已飘然落地，小师弟们捧剑道谢，声音撞在膳堂的雕花梁上，嗡嗡作响。

行至试炼场时，夕阳正将演武台的青铜铃染成赤金。许芊芊猛地拔剑，淡蓝裙摆在旋身时如绽雪莲：“墨淮安，给你看看我的进步！” 剑光如雪浪翻卷，符咒在她周身结成光网，网眼间竟隐现北斗七星的轨迹。负责记录的师兄忙铺开桑皮纸，笔走龙蛇，将她每招每式的灵力波动都写在纸上，墨迹落地即干，泛起淡淡灵光。

墨淮安负手立于观战台，望着她额间祥云纹流转金光，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总在符纸上滴墨泪的小丫头 —— 那时她画的 “清心符” 总带着哭腔，贴在剑鞘上能让沉雪剑都颤三颤。如今场边的师弟师妹们看得屏气凝神，连敲钟的长老都捋着长须颔首，铜钟声里都带着笑意。

“还差得远。” 墨淮安忽然弹出一缕气劲，如铁索般缠住许芊芊的剑刃。许芊芊皱紧了眉猛力前刺，剑却纹丝不动，灵力撞在气劲上，反弹回来，震得她鬓边碎发飘飞。“当年教你的‘四两拨千斤’，都喂了后山的灵狐？” 他笑得促狭，目光扫过台下弟子们咋舌的表情，袖中的手却悄悄捏了捏 —— 方才那一下，他用了五成力。

许芊芊收剑时收势不住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，熟悉的檀香混着药草味漫过来，和三年前他离开时一模一样。墨淮安上前拉起许芊芊，再给她拍了拍灰，她望着师父嘴角的笑意，忽然发现藏经阁的灯笼亮了，演武场的铜铃响了，厨娘在膳堂门口喊 “明天的菜单挂门口了”，连后山的灵狐都在嗷嗷叫 —— 这些声响织成的网，兜住了她这三年所有的牵挂。

“诺儿，我认可你是一位正在接收日炼月锻的符娘，如今的你很强”他继而补充道，“但你剑术不稳，灵力不足，剑术真的不会适合于你。”

墨淮安解下沉雪剑递过去，古朴剑鞘在夕阳下泛着柔光，鞘上的云纹比三年前更深了些：“只不过物归原主，这沉雪剑已经不再完全听命于我，所以它还是你的。” 他指尖轻点她额间祥云纹，远处忽然传来药长老中气十足的怒吼：“哪个混小子又把我的雪莲挖了！”—— 许芊芊吐舌一笑，急忙躲在墨淮安身后小声道：

“下次再纵容我挖雪莲，罚墨淮安抄一百遍清心咒！” 许芊芊扬着剑转身就跑，淡蓝裙摆在晚霞里划出弧线，惊起一群归巢的灵雀。它们掠过墨门的飞檐翘角，掠过新栽的松柏，掠过刻着 “正道不孤” 的石碑，将这喧闹传向远方

墨淮安望着她的背影朗声应道：“好啊，那你得先赢过我！” 风卷着焦竹的气息漫过来，混着远处丹房飘来的药香，许芊芊的铜铃在暮色里轻轻摇晃，符纸烧尽的灰烬中，成为墨淮安期待已久的符娘，就用了她十一年的岁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