彼此彼此

凌晨三点十七分，医务室的挂钟秒针卡了一下。  

代亦盯着那道细微的停顿，直到钟摆重新开始规律摆动。她转回头，发现艾米丽的输液袋快要见底了。透明的软管里，药液像被掐住喉咙似的，一滴、一滴，落得越来越慢。  

"换药。"  

她伸手去够架子上的备用盐水袋，塑料包装在寂静中发出刺啦一声响。病床上的艾米丽皱了下眉，但没醒。  

门轴吱呀转开，韩骁拎着两个一次性饭盒侧身进来，作训服肩头还沾着夜巡时的露水。  

"炊事班就剩这个了。"他把饭盒往床头柜上一放，最上面那盒的塑料盖已经被蒸汽顶得微微鼓起。 

“嘘。”代亦做了一个噤声的手饰。

代亦揭开盖子，凝结的水珠顺着内壁滑落。红烧牛肉的油脂已经凝固成乳白色的膜，底下米饭结成了硬块。  

"微波炉坏了。"韩骁在她旁边坐下，掰开一次性筷子，"将就吃，可以吗？"  

   “行。” 

他吃饭很快，但不出声，安静的样子看起来跟平常不同，还有点……乖乖的？代亦看着他把葱一颗颗挑出来排到盖子上，整齐得像在布置雷区。  

"她醒过？"韩骁突然问，筷子尖指了指病床。  

代亦点头："说了句胡话又睡过去了。"  

"什么话？"  

"说林岳那天不在基地。"  

韩骁的筷子停在半空。窗外恰好有巡逻车经过，车灯透过百叶窗，在他脸上划出几道明暗相间的条纹。  

"你信？"  

代亦用勺子戳着饭盒里的土豆块："她手腕上有针眼。"  

饭盒被轻轻搁到地上。韩骁走到床边，作训服袖口擦过代亦的肩膀，带起一阵混合着火药和薄荷膏的气味。他掀开被角时动作很轻，但艾米丽的手腕还是下意识缩了一下——上面那个针孔周围泛着不正常的青紫。  

"注射器型号不对。"韩骁的拇指在针孔上方虚虚比了比，"军用不会留这种淤血。"  

代亦突然没了胃口。她起身推开窗户，咸腥的海风立刻灌进来，冲淡了病房里的药水味。  

"明天有人要接她走。"她听见自己说，"说是情报处的。"  

身后传来塑料盒盖扣上的脆响。  

"副队去查船了。"他晃了晃手中的手机，"明天我跟你一起送人。"  

代亦想说这不合规矩，但韩骁已经走到她面前，带着不能拒绝的气场。

  夜风把窗帘吹得鼓起来，代亦伸手去关窗，韩骁突然抓住她的手腕。他的掌心很热，虎口处的枪茧磨着她腕内侧的血管。  

"冷。"他说，另一只手越过她头顶去够窗框。  

这个姿势几乎像在拥抱。代亦闻到他领口残留的硝烟味，混着某种很好闻的气息，香水吗？部队能允许？韩骁的呼吸扫过她耳尖，热得发烫。  

他的手指擦过她的肩膀，带着枪茧的粗糙触感。代亦突然意识到，这是他们第一次没有因为任务而站得这么近。

窗栓咔哒扣上的瞬间，走廊传来脚步声。韩骁松开手，若无其事地坐回椅子上。

“明天穿什么鞋？”

“陆战靴，”她说，“跟你一样。”

韩骁笑了。这次笑纹在他眼角多停留了两秒。他走回椅子旁坐下，从兜里掏出块巧克力扔给代亦。  

"吃吧，"他说，"比食堂的强。"   

代亦问问接住他扔过来的巧克力。

  “瑞士莲？！”这么巧，代亦前几天还想着什么时候任务结束能吃点瑞士莲已经不错了。

“别人送的。”

原本紧绷的神经也舒缓下来，代亦察觉到韩骁一直在盯着自己刚想抬头…

"你该睡了。"韩骁说，"我守着。"  

代亦摇头："我不困。"  

"逞能。"  

"彼此彼此。"  

代亦拆开包装，甜腻的可可香在舌尖漫开。她看着韩骁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，喉结随着呼吸轻轻滚动。  

挂钟走到四点整，咔哒一声，格外响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