杰帕德2

贝洛伯格的风雪似乎永远没有停歇的意思，只是偶尔会收敛些势头，给这座被冰封的城市喘口气的间隙。

铅灰色的云层低悬在城头，将阳光切割成细碎的光斑，勉强落在积雪覆盖的街道上，却连一丝暖意都带不来。

自街角那次冲突后，杰帕德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在巡逻路线上逡巡。

他派去调查上书言的人回报，说她像是凭空出现在上城区的幽灵，没有登记在册的住址，也没有任何亲友信息，只有几个边缘区的居民含糊地说，曾在靠近裂界防线的废弃矿道附近见过她的身影，说她总蹲在那些散发着诡异红光的矿石前，不知道在做什么。

这让杰帕德愈发在意。裂界边缘向来是银鬃铁卫重点布防的危险地带，辐射值常年超标，别说普通居民，就连经验丰富的铁卫都要穿戴防护装备才能靠近。一个年轻女孩频繁出现在那里，绝非偶然。

他们的第二次相遇，是在铁卫押送防寒物资前往西境哨站的路上。

那天的风雪突然变急，豆大的雪粒被狂风卷着砸在铠甲上，发出密集的“噼啪”声，能见度瞬间降到不足十步。

队伍被迫停在一处废弃的驿站避雪，驿站的木门早已朽坏，风从缝隙里灌进来，发出呜咽般的嘶吼。

就在这时，驿站后院传来“哐当”一声巨响，紧接着是士兵的惊呼——几只被裂界能量污染的雪狼撞破了锈蚀的栅栏，猩红的眼睛在昏暗的雪雾中闪着凶光，涎水顺着尖利的獠牙滴落，在雪地上烫出一个个细小的黑坑。

杰帕德拔剑出鞘的瞬间，一道淡蓝色的冰墙突然横亘在雪狼面前，冰面光滑如镜，将狼崽们暴躁的身影清晰地映在上面。

他转头，看见上书言站在驿站门口的阴影里，双手垂在身侧，深灰色的外套上落满了雪，指尖却凝着未散的寒气。

她显然也是来避雪的，怀里还抱着一本被油纸包好的旧书，却恰好撞上了这场骚乱。

“小心。”杰帕德只来得及说这两个字，雪狼已经撞碎冰墙扑了过来。

冰墙碎裂的脆响中，上书言身形一晃，像片被风卷起的枯叶，堪堪避开狼爪的同时，指尖弹出的冰锥精准刺入雪狼的眼眶。

动作干脆利落，没有半分犹豫，仿佛早已演练过千百遍。

杰帕德带人上前，剑光与冰影在狭窄的院子里交织，铁卫的呼喝、雪狼的惨嚎与风雪的呼啸混在一起，没一会儿就解决了骚乱。

“多谢。”杰帕德收剑时，剑身在雪光下泛着冷冽的弧光，他对上她看过来的目光。

这次她没有立刻转身离开，只是淡淡地“嗯”了一声，目光在他被雪狼爪子划开的护臂上停留了一瞬，才转身走向驿站角落的长椅，重新翻开了那本旧书，仿佛刚才的厮杀从未发生。

之后的相遇便频繁起来。

有时是杰帕德带队清理裂界污染物，远远看见她蹲在一块散发着诡异红光的矿石前，指尖像抚摸易碎的瓷器般轻轻拂过石面，矿石的光芒就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几分，而她的指尖则会泛起一层薄薄的白霜；有时是在深夜的边缘区诊疗所外，他查岗路过，看见她提着药包出来，袖口沾着不易察觉的暗红色血迹——后来才从诊所的老医师那里知道，她偶尔会帮那些没钱治疗的居民处理被裂界能量灼伤的伤口，用她的力量暂时压制毒素蔓延，每次治疗后，她自己都会躲在巷子里咳上好一阵子。

杰帕德渐渐明白，她的冷淡不是漠然，而是一种用冰封住的温柔。

她从不主动与人交流，却总在危险降临时，不动声色地站在最前面；她对谁都疏离，却会把省下来的面包分给流浪的孩子，会在雪夜里给冻僵的野猫裹上自己的围巾。

真正让两人关系破冰的，是那场与裂界怪物“冰蚀之骸”的死战。

那天是杰帕德轮值巡查东境裂界防线，监测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，屏幕上的能量曲线像疯长的野草般陡然飙升。

他带人赶到时，只见一只体型庞大的冰蚀之骸正挥舞着冰晶利爪，疯狂地摧毁着防御工事。

那怪物浑身覆盖着半米厚的坚冰，冰层下流淌着暗红色的裂界能量，铁卫的刀剑砍上去只留一道白痕，几名士兵已经被它散发的寒气冻伤，倒在雪地里痛苦呻吟，皮肤上蔓延着蛛网状的黑纹。

“集中攻击它的关节！”杰帕德怒吼着冲上前，剑光如练，却被怪物竖起的冰盾狠狠弹开，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踉跄后退，虎口震得发麻，嘴角溢出一丝血腥味。

就在冰蚀之骸的利爪带着呼啸的寒风再次挥来，直指他胸口的瞬间，一道身影猛地撞开了他。

是上书言。

她不知何时出现在战场上，深灰色的外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，头发有些散乱地贴在脸颊上。

此刻她正仰着头，双手按在冰蚀之骸的冰盾上，淡蓝色的光芒从她掌心迸发，像两条灵动的蛇，顺着冰盾蜿蜒蔓延，所过之处，坚冰竟开始层层碎裂，发出“咔嚓咔嚓”的脆响。

“它的核心在左肩！那里的冰层最薄！”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，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，显然催动这么强的力量对她负担极大。

杰帕德立刻会意，翻身跃起，凝聚全身力气将剑刺入怪物左肩的缝隙。

冰蚀之骸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，庞大的身躯剧烈摇晃起来，身上的坚冰开始崩解。

就在它彻底化为碎冰前，一块脸盆大小的尖锐冰晶碎片突然朝着杰帕德飞射而来——上书言猛地转身挡在他面前，碎片狠狠砸在她背上，发出沉闷的撞击声，瞬间凝结出一片刺目的白霜，霜花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蔓延。

“你！”杰帕德扶住她倒下的身体，才发现她的脸色已经白得像纸，嘴唇毫无血色，连呼吸都变得微弱。

刚才那一下，她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接了碎片，而她的外套下，隐约能看到被冻伤的皮肤正泛着诡异的黑气——那是裂界能量侵蚀的迹象，比铁卫们受的伤要严重百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