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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幕与霓虹(上)

云星之上

江云川是被手机震醒的。

凌晨三点十七分,屏幕上跳动着“陆总”两个字,像烧红的烙铁,烫得他指尖发麻。他盯着那串名字看了足足半分钟,直到铃声快要中断时,才划开了接听键。

“喂?”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,尾音不自觉地发颤。

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,传来玻璃碰撞的轻响,接着是陆星纪的声音,混着嘈杂的背景音,听不出情绪:“在哪?”

江云川捏紧了手机,指节泛白。他能想象出陆星纪此刻的样子——大概是在某个灯红酒绿的包厢里,指尖夹着烟,衬衫领口松开两颗扣子,眼神懒怠地扫过周围,却没人敢真正靠近。就像七年前,他站在高中篮球场边,被一群人围着讨论战术,目光偶然扫过江云川时,也是这样漫不经心。

“在家。”江云川低声说,“陆总,有什么事吗?”

“地址。”陆星纪没回答他的问题,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。

江云川抿了抿唇,喉结滚动了一下。他住的地方是租来的老小区,墙皮斑驳,楼道里永远弥漫着潮湿的霉味,和陆星纪常去的那些高档公寓比起来,像阴沟里的苔藓。他犹豫着要不要编造一个借口,电话那头却传来一声轻笑,带着几分醉意:“别让我重复第三遍。”

最终,他还是报了地址。挂掉电话后,江云川坐在床边,盯着对面墙上那片泛黄的水渍发呆。那水渍形状像一片梧桐叶,是去年梅雨季留下的,他一直没舍得补。就像有些东西,明明知道该清理,却偏要留着,任由它在视线里腐烂。

他起身换衣服,打开衣柜时,指尖扫过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衬衫。那是高中时的校服,领口处还有一个浅浅的钢笔渍——是高二那年的雨天,陆星纪把伞塞给他时,不小心蹭上的。

那天的雨也很大,和今天有点像。

高二开学那天,暴雨倾盆。江云川抱着一摞新书,站在教学楼门口进退两难。他刚转来这所重点高中,校服还没来得及领,身上那件洗得褪色的T恤已经被雨水打透,冷意顺着脊椎往上爬。周围的学生三三两两地挤在伞下说笑,没人注意到角落里这个低着头的陌生少年。

就在他咬咬牙准备冲进雨里时,一把黑色的伞突然罩在了他头顶。

“一起走?”

江云川猛地抬头,撞进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。少年穿着干净的白衬衫,袖口挽到小臂,露出流畅的肌肉线条,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,像是把整个夏天的光都拢在了身上。后来江云川才知道,这是陆星纪——年级第一,学生会主席,篮球社社长,全校女生课间讨论的固定话题。

“谢、谢谢。”江云川的声音细若蚊蚋,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,想避开对方靠近的体温。

陆星纪却没动,反而把伞往他这边倾斜了更多,自己半边肩膀露在雨里,很快洇出一片深色。“新转来的?”他看着江云川怀里的新书,“哪个班的?”

“高二(三)班。”

“巧了,”陆星纪挑眉,“我也是。”

那段路很短,从教学楼到宿舍楼不过两百米,江云川却觉得像走了一辈子。雨水敲打着伞面,发出沉闷的声响,他能清晰地听到陆星纪的呼吸声,还有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。他不敢抬头,视线一直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,陆星纪的影子被拉得很长,几乎要把他的影子完全覆盖。

到了宿舍楼下,陆星纪把伞递给了他:“拿着吧,看样子一时停不了。”

江云川连忙摆手:“不用了,我……”

“拿着。”陆星纪的语气温和,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,“明天还我就行。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我住302,陆星纪。”

说完,他转身跑进了雨里,白衬衫很快被淋透,贴在背上,勾勒出挺拔的轮廓。江云川握着那把还带着对方体温的伞,站在屋檐下,直到那个背影消失在楼道拐角,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被汗浸湿。

那把黑色的伞,江云川用了整整一个星期才敢还回去。他每天都把伞擦得干干净净,放在书包最上层,却总在走到302宿舍门口时临阵退缩。直到周五下午,他在操场边看到陆星纪打完球,正被一群人围着递水递毛巾,才鼓足勇气走了过去。

“陆星纪。”

陆星纪回过头,看到他时愣了一下,随即笑了:“是你啊。”他接过伞,随意地靠在栏杆上,“谢了。”

“应该我谢你。”江云川低着头,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水味,混着阳光晒过的皂角香,莫名的好闻。

“小事。”陆星纪擦了擦额角的汗,忽然问,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“江云川。”

“江云川,”陆星纪重复了一遍,尾音微微上扬,像是在品尝这两个字的味道,“挺好听的。”

那天的阳光很烈,晒得江云川脸颊发烫。他看着陆星纪被汗水浸湿的发梢,心里像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,带着隐秘的欢喜,疯狂滋长。

从那以后,江云川的目光开始不自觉地追随着陆星纪。他会在早自习时,偷偷数陆星纪转笔的次数;会在体育课自由活动时,假装看风景,实则盯着篮球场上那个跳跃投篮的身影;会在食堂排队时,刻意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,听他和朋友说笑。

他知道陆星纪喜欢喝草莓味的牛奶,知道他解数学题时习惯先咬着笔杆发呆,知道他每周三下午放学后,会去教学楼顶楼的天台待半个小时。

天台是学校的禁区,铁门常年锁着,陆星纪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钥匙。江云川是偶然发现的。那天他被老师叫去办公室改作业,出来时已经过了晚饭时间,教学楼里空荡荡的,他听见顶楼传来断断续续的吉他声。

他顺着楼梯往上走,在天台门口停住了脚步。陆星纪背对着他,坐在锈迹斑斑的栏杆上,怀里抱着一把旧吉他,指尖拨动琴弦,旋律低沉而忧伤,和他平日里耀眼的样子判若两人。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,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,却照不进他微微垂着的眼底。

江云川屏住呼吸,像偷看到了一个不能说的秘密。他悄悄退了下去,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,又酸又软。

第二天,江云川在超市买了一盒草莓牛奶,犹豫了很久,还是在午休时溜到了天台门口。他把牛奶放在台阶上,用一块石头压住,怕被风吹倒。做完这一切,他像做贼一样跑下楼,心脏跳得快要冲出胸腔。

下午放学,他鬼使神差地又去了天台附近。台阶上的牛奶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小小的便签,上面用钢笔写着两个字:谢谢。字迹遒劲有力,和陆星纪本人一样,带着张扬的生命力。

江云川把那张便签小心翼翼地夹进语文书里,像收藏了一片春天的叶子。

从那天起,他成了天台的秘密访客。每天午休时,他都会去放一盒牛奶,有时是草莓味,有时是原味,偶尔还会带一块巧克力。而陆星纪,总会留下一张便签,有时是“今天的牛奶有点凉”,有时是“巧克力很好吃”,最常出现的还是那两个字:谢谢。

那段日子,像偷来的时光,隐秘而温暖。江云川甚至觉得,这样就够了。他不需要陆星纪知道自己的心意,只要能像这样,用一种沉默的方式陪在他身边,就已经是奢望。

他开始写日记,把所有不敢说出口的话都写在本子里。写下第一次在雨里见到他的悸动,写下看他弹吉他时的心疼,写下看到那张“谢谢”便签时的欢喜。日记本的封面是深蓝色的,和那天陆星纪递给她的伞一样颜色。

他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,直到高考结束,直到他们各自奔向不同的未来。他甚至偷偷查过陆星纪想报考的大学,在地图上用红笔圈出那座城市,幻想着或许有一天,能在陌生的街头,再偶遇一次。

但他没等到那一天。

变故发生在四月的一个午后。

那天下午有节自习课,江云川被老师叫去办公室帮忙搬作业,回来时发现自己的书桌被翻得乱七八糟,那本深蓝色的日记本正被几个男生抢来抢去,哄笑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刺耳。

“快看快看,江云川写的情诗!”

“‘他的眼睛像星星’,谁啊谁啊?”

“还用问吗?肯定是陆星纪啊,你看这里写的‘302宿舍’!”

江云川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,又在下一秒冻结。他冲过去想抢回日记本,却被一个男生推了一把,踉跄着撞在桌角上,膝盖传来一阵钝痛。

“还给我!”他的声音因为愤怒和羞耻而颤抖,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红。

就在这时,教室后门被推开,陆星纪走了进来。他刚开完学生会的会,额头上还带着薄汗,看到教室里混乱的景象,皱了皱眉。

那几个男生看到陆星纪,起哄得更厉害了。其中一个举着日记本,笑着喊道:“陆星纪,快来看,江云川写的暗恋日记!”
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。江云川僵在原地,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,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,沉重得像要砸穿胸腔。他抬起头,撞进陆星纪的视线里。

陆星纪的目光落在他泛红的眼眶上,又扫过那本被高高举起的日记本,眉头皱得更紧了。江云川的心脏猛地一缩,他看到陆星纪的嘴唇动了动,似乎想说什么。

但他什么都没说。

一个篮球队的男生跑过去,拍了拍陆星纪的肩膀:“星纪,走了,该去练球了,晚上还要打比赛呢。”

陆星纪的目光从江云川脸上移开,跟着那个男生往外走。经过江云川身边时,他甚至没有停顿一下,宽大的校服袖子擦过江云川的胳膊,带着一阵凉意。

江云川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,那扇门缓缓关上,发出轻微的响声,却像重锤一样砸在他心上。周围的哄笑声还在继续,但他已经听不见了,耳朵里只剩下嗡嗡的鸣响。

那天的夕阳格外刺眼,把教室的地板照得一片惨白。江云川蹲在地上,一片一片地捡着被撕碎的日记纸,指尖被粗糙的纸边划破了也没察觉。那些写满了心事的字迹,有的被踩上了脚印,有的沾了灰尘,像他此刻的心情,狼狈不堪。

他再也没有去过天台。

那盒准备好的草莓牛奶,被他扔进了垃圾桶。

从那天起,江云川开始刻意避开陆星纪。他不再去食堂吃饭,改成在教室里啃面包;体育课请假,躲在图书馆的角落里假装看书;甚至连走路,都宁愿绕远路,也要避开可能遇到陆星纪的地方。

他像一只受惊的兔子,把自己藏在厚厚的壳里,拒绝与外界有任何接触。

高考结束那天,毕业晚会在学校的大礼堂举行。江云川本不想去,但被同桌硬拉着去了。礼堂里灯火辉煌,音乐声震耳欲聋,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毕业的喜悦,只有他像个格格不入的幽灵,缩在角落里,手里捏着一杯没开封的果汁。

忽然,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
江云川猛地回头,看到陆星纪站在他身后。他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,头发剪短了,露出光洁的额头,比平时少了几分张扬,多了几分温和。

“能聊聊吗?”陆星纪的声音很轻,盖过了嘈杂的音乐。

江云川的心跳漏了一拍,他下意识地想摇头,却被陆星纪拉住了手腕。他的掌心很烫,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。

两人走到礼堂外的走廊里,晚风带着初夏的燥热,吹在身上却让人发冷。

“那个……”陆星纪先开了口,他似乎有些犹豫,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,递了过来,“这个,给你。”

江云川接过来,借着走廊昏暗的灯光看清了——那是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,上面印着他和陆星纪的名字,还有同一座城市的名字。

“我们考上同一所城市了。”陆星纪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,“以后……”

“我复读了。”江云川打断了他,声音低得像蚊子哼。

陆星纪脸上的笑容僵住了:“什么?”

“我说,我复读了。”江云川抬起头,强迫自己看着他的眼睛,尽管那里面的震惊和不解像针一样扎得他生疼,“我没报那所学校。”

陆星纪盯着他看了很久,久到江云川以为他会追问为什么,他却只是轻轻“哦”了一声,收回了目光。“这样啊。”他的声音平淡得像一潭死水,“那……祝你明年考个好学校。”

说完,他转身就走,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。

江云川捏着那张录取通知书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他看着陆星纪消失的方向,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棉花,怎么也咽不下去。

他没说的是,就在昨天,陆星纪的母亲找到了他。那位穿着精致套装、气质雍容的女人,坐在他对面的咖啡馆里,把那本被粘好的日记本推到他面前,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:“江同学,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,但有些不该有的心思,还是趁早收起来吧。星纪他未来的路,不是你能掺和的。”

她的指甲涂着鲜艳的红色,轻轻敲在日记本的封面上:“你要是识相,就离他远一点。不然,我不保证会做出什么事来。”

那天的阳光很好,透过咖啡馆的玻璃窗洒进来,落在日记本深蓝色的封面上,却没有一丝温度。

楼下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。

江云川回过神,走到窗边,撩开厚重的窗帘一角往下看。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小区门口,车灯刺破雨幕,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两道刺眼的光。

陆星纪从车上下来了。

他没打伞,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。黑色的西装外套湿透了,贴在他挺拔的身上,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。七年不见,他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,轮廓变得更加深邃硬朗,眉眼间多了几分商场上打磨出的锐利和疏离。

江云川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,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。

他下楼开门时,手指还在发颤。门刚打开一条缝,陆星纪就挤了进来,带着一身的寒气和酒气,扑面而来。

“你……”江云川刚想说话,就被陆星纪按在了门板上。

后背撞在冰冷的门板上,江云川疼得闷哼一声。陆星纪的手撑在他头两侧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,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。

“为什么?”陆星纪的声音很低,带着浓重的鼻音,“当年为什么要骗我?”

江云川别开脸,不敢看他的眼睛:“我没有骗你。”

“没有?”陆星纪冷笑一声,伸手捏住他的下巴,强迫他转过头来,“江云川,看着我。”

江云川被迫与他对视。陆星纪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,大概是喝了很多酒,平日里锐利的眼神此刻变得有些模糊,却更具侵略性。他能闻到陆星纪身上昂贵的古龙水味,混着浓烈的酒气,和记忆里阳光晒过的皂角香,判若两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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