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沉沉,我站在医营外的石阶上,望着远处主营方向透出的一点灯火。魏劭还在书房里吗?自从那天在主帐里替我说话之后,他似乎变得更加沉默了。
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灵泉水壶,心里五味杂陈。军师虽然暂时没有再深究,但我知道,他不会就此罢休。而魏劭……他也开始怀疑我了吗?
一阵凉风吹过,我裹紧了身上的衣袍,转身回屋。明天一早还要去巡视伤员,不能太晚睡。
可就在踏进门槛的那一刻,我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。
不是巡逻的节奏,也不是魏朵那种轻快的步伐,而是更谨慎、更隐秘的移动。
我回头望去,只见一个身影从主营方向走来,步伐稳健,身形修长,虽未露脸,但我一眼认出——是魏劭。
他怎么来了?
我下意识地将灵泉水壶藏在袖中,站定不动。
他走到我面前,目光平静,却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。
“还没休息?”他问。
“刚忙完。”我答。
他点了点头,却没有离开的意思,只是静静地看着我。
我被看得有些不自在,低声道:“侯爷有事?”
他沉默了几秒,才开口:“你最近……常去东边那片山谷。”
我心里猛地一跳,面上却不动声色:“那边草药多,我去采些回来配药。”
“每日午后?”他追问。
“嗯。”我点头,“太阳最暖的时候,草药的药性最好。”
他看了我一会儿,忽然道:“你有没有觉得,最近营地的气氛有些不一样?”
我抬头看他:“你是说……有人在监视我?”
他没否认,只道:“我只是想确认,你是不是……有什么事瞒着我。”
我看着他,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。他并没有直接质问我,而是用这种方式试探。他在犹豫,在权衡,在试图找出我不像敌人的证据。
我轻轻一笑:“如果真有什么事,我会告诉你的。”
他盯着我的眼睛,像是要从中看出什么,最终却只是淡淡道:“希望如此。”
说完,他转身离开,背影挺拔而疏离。
我站在原地,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,才缓缓吐出一口气。
我知道,他已经安排人暗中观察我了。
果然,第二天起,我身边多了几个陌生面孔的亲卫,他们或远或近地跟着我,记录我的一举一动。起初我还有些紧张,但很快便适应了这种被监视的感觉。
我依旧每天去山谷采药,依旧在午后阳光最好的时候调配药方,依旧准时出现在医营为士兵疗伤。我没有做出任何异常举动,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正被人盯着。
只是,每次经过那片山谷时,我都会悄悄留下一点痕迹——一小块碎布条系在树上,或是几颗小石子摆成特定形状。这些只有我自己知道的标记,是我为自己留下的退路。
而这一切,都被魏劭看在眼里。
他开始频繁出现在山谷附近,有时是在巡视途中“偶然”路过,有时则干脆坐在山顶的一块巨石上,远远地看着我在林间穿梭。
有一次,我甚至发现他亲自走进了山谷,沿着我常走的小径慢慢踱步。他没有说话,也没有靠近,只是站在那里,像是在等待什么。
我没有理会他,继续自己的事,但他那一整天都待在那里,直到日头西斜才离去。
那天夜里,我又梦见了小时候的事。
梦里是北境的风雪,母亲抱着我躲在山洞里,外面是马蹄声和喊杀声。她低声对我说:“福福,记住,不管发生什么,都要活下去。”
然后是一场大火,烧红了半边天。我哭着醒来,发现自己满头冷汗,心跳剧烈得几乎要跳出胸腔。
我坐起身,看见桌上还放着昨晚泡好的热茶。我端起来喝了一口,才发现杯子旁边有一张纸条。
字迹遒劲有力,只写了一句话:
“你若真是敌人,为何救我那么多兄弟?”
我怔住了。
这是魏劭写的。
他已经开始动摇了。
翌日清晨,我照常前往医营,途中遇见魏枭。他站在营门口,神情如常,却在我走近时低声说了句:“小心行事。”
我点点头,没有多问。
刚踏入医营,就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。
“我不是故意的!”魏朵的声音有些急切,“我只是……只是不小心打翻了药碗!”
“你知不知道这药是给重伤士兵续命的?”另一名医者怒道。
我快步走进去,看见地上洒了一地的药汁,魏朵站在一旁,脸上满是懊恼。
我蹲下身,捡起被打翻的药碗,又看了看桌上的药材清单。
“没关系。”我安抚她,“我重新熬就是。”
她抬起头看我,眼眶有些发红:“你不怪我?”
“当然不。”我笑了笑,“谁还没个手滑的时候。”
她咬了咬唇,忽然道:“其实……我知道你每天都去山谷采药,也知道你身上藏着秘密。”
我动作一顿,笑容不变:“那你呢?你怎么看?”
她沉默了一会儿,低声道:“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,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来我们这里。但我知道,你从来没有害过我们。”
我看着她,忽然觉得心头一暖。
“谢谢。”我说。
她点点头,转身离开了。
我站在原地,心中却泛起一丝波澜。
原来,不只是魏劭在观察我,连魏朵也注意到了许多细节。
这一天傍晚,我再次被叫去主帐议事。
进去时,魏劭已经在等我。他坐在案前,手里拿着一份卷宗,神色比以往更加凝重。
“你今天又去了山谷。”他说。
“嗯。”我点头,“那边新长了一批紫花地丁,正好可以入药。”
他看着我,许久没有说话。
最后,他放下卷宗,缓缓开口:“你说,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真的不是你想让我相信的那个人……你会告诉我真相吗?”
我迎上他的目光,声音坚定:“如果你愿意听,我会告诉你一切。”
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,忽然道:“我希望你能证明给我看。”
我没有问证明什么,因为我知道,他已经给了答案。
走出主帐时,天已经黑了。
我抬头望向夜空,星星稀疏,风有些凉。
我知道,魏劭已经开始动摇了。
他不想怀疑我,却又无法忽视心中的疑虑。
而在这样的拉扯中,我也渐渐明白了一件事——
这场信任与猜忌的博弈,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