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：相遇

黎棠蹲在卧室地板上，指尖划过行李箱的拉链，金属冰凉的触感顺着神经爬上来，带着点不真实的涩意。窗外的蝉鸣正盛，阳光透过纱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网，把散落一地的书本、衣物都罩在里面，像幅被拉长了的夏日静物画。

“棠棠，药膏别忘了带，你后背不是总爱起疹子吗？”妈妈的声音从客厅飘进来，带着点刻意压下去的急切。黎棠应了声，从床头柜抽屉里翻出那管浅绿色的软管，塞进书包最底层。其实他知道，妈妈是舍不得。昨晚他起夜时，撞见客厅的灯还亮着，妈妈正对着他的高中录取通知书发呆，手指在“信义中学”那四个字上反复摩挲。

　　信义中学是他们市里的一所老牌重点高中，而他是村里第二个考上这所高中的人。

行李箱渐渐鼓起来，T恤和长裤叠得整整齐齐，占去大半个空间。黎棠把一本翻得卷了角的《百年孤独》塞进侧袋，那是他十六岁生日时发小送的，扉页上还有歪歪扭扭的字迹：“去看更大的世界。”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，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发紧，赶紧低头把最后一件衬衫塞进行李箱，“咔嗒”一声扣上拉链。

车子一路经过弯弯绕绕的水泥道，黎棠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木，突然想起初中班主任说过的话：“高中是道分水岭，过去了，就是另一番天地。”可他现在只觉得，自己像被塞进罐头的沙丁鱼，正被运向一个完全陌生的罐头厂。

信义中学的男生宿舍就在饭堂旁边，爬满爬山虎的红砖楼带着点旧时光的味道。黎棠跟着指示牌找到3107宿舍时，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。妈妈拎着的被洗的发白的帆布包，笑着说：“还好是一楼，要是顶楼，咱俩今天得交代在这儿。”

宿舍是12人间，上下床的格局。靠门的两个床位已经有人占了，铺着亮眼的蓝色床单，书桌上堆着几盒泡面。黎棠选了靠窗的位置，窗外正好能看见篮球场的一角，篮板在阳光下泛着白光。

“来，妈给你铺床单。”妈妈把帆布包往地上一放，就开始解捆着被褥的绳子。黎棠想搭把手，却被妈妈推到一边：“你歇着去，看这满头汗的。”他只好站在一旁，看着妈妈踮着脚把被单套上床垫，动作麻利得像在处理什么熟门熟路的活计。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，落在妈妈鬓角新长出来的白发上，黎棠突然想起小时候，妈妈也是这样给他铺床，只是那时候，她的头发还是乌黑的。

等把最后一个衣架挂进衣柜，妈妈已经累得直不起腰。她捶着后背环顾四周，眼里带着点满意：“差不多了，晚上睡觉盖好被子，别踢被。”黎棠点头，想说点什么，却见妈妈从口袋里掏出个红色的信封塞进他手里：“省着点花，但也别委屈自己，缺钱了就跟家里说。”

信封的边角被磨得有些软，黎棠捏着那点温热的厚度，喉咙又开始发紧。他“嗯”了一声，没敢抬头看妈妈的眼睛。

送妈妈到宿舍楼下时，夕阳正把天空染成橘粉色。妈妈又叮嘱了几句，说有空会再来看他，才转身走向校门口。黎棠站在原地，看着她的背影逐渐被来往的人群掩埋，直到再也看不见，才慢慢转身往回走。

肚子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。黎棠摸了摸肚子，决定先去学校外面找点吃的。出了校门，拐进旁边的小巷，一股食物的香气立刻涌了上来。巷子里挤满了小摊贩，卖煎饼的阿姨正麻利地抹着甜面酱，烤冷面的铁板上滋滋作响，升腾的热气里混着人声鼎沸，倒让黎棠紧绷了一上午的神经放松了些。

他随便找了家看起来干净的面馆，点了碗云吞。云吞刚上桌，手机就响了，是妈妈发来的微信：“到家了，别担心。”黎棠回了个“好”，看着屏幕上跳出的“对方正在输入中”，等了半天，却只等来一个简单的笑脸表情。

吃完午饭，黎棠没急着回宿舍，沿着学校围栏慢慢往前走。教育路这几年才有的，附近还没有那么完善，不过该有的饭店，超市，快递站和公寓还是有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