惊鸿怒

苏锦婳在宫中的日子，渐渐成了一道移动的风景。

她不再刻意素净，每日换着花样打扮：今日是孔雀蓝蹙金绣袄配百褶裙，明日是石榴红撒花罗衫衬玉色披帛，钗环首饰非金即玉，行走时环佩叮当，配上那张本就绝色的脸，惹得宫人们总要偷偷多看几眼。

“小姐，您今日这身烟霞紫纱裙，怕是要把御花园的花都比下去了。”春桃替她理着裙摆，语气里满是赞叹。

苏锦婳对着铜镜照了照，指尖拂过裙上的缠枝莲纹：“花再美，也需绿叶衬。我这身打扮，可不就是为了让某些人看得更清楚些？”

她指的是谁，春桃心里明白——无非是那些明里暗里盯着她的眼睛。

谁知这话刚落，就出了事。

一行人走到御花园的九曲桥时，迎面泼来一盆脏水，混着污泥与菜叶，劈头盖脸地浇了过来。苏锦婳反应快，侧身躲了大半，可烟霞紫的纱裙还是溅上了好几块黑污，狼狈不堪。

“哎呀！这不是苏县主吗？怎么弄成这样了？”

尖细的女声响起，赵灵溪带着宫女从假山后走出来，脸上是夸张的惊讶，眼底却藏着得意。“许是哪个不长眼的杂役，把浇花的水泼错了地方？苏姐姐快回去换件衣服吧，这般模样，若是被言川哥哥看见了……”

“闭嘴！”

苏锦婳猛地抬眼，声音冷得像冰。往日里的疏离淡漠全没了，那双总是带笑的眼睛此刻燃着怒火，连鬓边的珠钗都因她的动怒而微微颤抖。

这是她第一次在人前失态，却不是因为狼狈，而是因为这刻意的羞辱——她爱美，便偏要在她最在意的地方动手脚，何其歹毒！

赵灵溪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，随即又梗着脖子：“你吼我做什么？又不是我泼的！”

“不是你？”苏锦婳向前一步，裙摆的污泥蹭到了赵灵溪的明黄宫装，她却毫不在意，声音陡然拔高，“这九曲桥是你常来的地方，杂役敢在这里泼脏水？若不是你授意，谁敢动我明慧县主？！”

她刻意扬高了声音，引来了路过的宫人。众人看着苏锦婳裙上的污渍，再看看赵灵溪躲闪的眼神，心思顿时明了。

“苏锦婳你疯了！”赵灵溪又气又急，“不过是件衣服，你至于吗？我赔你十件百件便是！”

“赔？”苏锦婳冷笑，目光扫过她身上的宫装，语气尖刻如刀，“公主穿金戴银，自然不知旁人的衣裳也是心血。我这裙子是江南织造局三个月才织成的贡缎，你赔得起？还是说，公主觉得，我的脸面，还不如你一句轻飘飘的‘赔’？”

就在这时，一道玄色身影缓步走来。

慕容晏不知何时到了，正站在桥头，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场闹剧，见苏锦婳怒目圆睁、言辞犀利的模样，眼底闪过一丝兴味。

赵灵溪像是找到了救星，哭着扑过去：“王叔！你看她！她不仅骂我，还弄脏了我的衣服！”

慕容晏没理她，只看向苏锦婳，语气平淡：“苏县主，需不需要本王为你做主？”

这话无疑是给了苏锦婳最大的底气。

苏锦婳挺直脊背，目光直视着赵灵溪，声音清亮：“不必劳烦王爷。我只想问问公主，今日之事，是你亲手安排，还是指使下人所为？若是前者，我便去皇后娘娘那里，讨个‘公主欺凌县主’的说法；若是后者……”

她顿了顿，眼底寒光乍现：“那动手的杂役，手脚怕是不想要了。”

赵灵溪被她的气势吓得后退一步，她从未见过苏锦婳这般模样——像被惹急了的猫，亮出了藏在柔软皮毛下的利爪，又狠又利。

周围的宫人越来越多，指指点点的目光让她无地自容。慕容晏的视线像压在她身上的巨石，让她连撒谎的勇气都没有。

“我……我没有……”她嗫嚅着，声音越来越小，最后在苏锦婳冰冷的注视下，终于撑不住，捂着脸哭着跑了。

苏锦婳看着她的背影，胸口依旧起伏。她低头看了看脏污的裙摆，忽然觉得方才那股怒火，烧得竟有些痛快。

“苏县主倒是比传闻中泼辣。”慕容晏的声音自身后传来，带着几分笑意。

苏锦婳转过身，福了福身，语气已恢复平静，却带着一丝刚硬：“兔子急了还咬人，何况是人？”

慕容晏看着她，忽然觉得，这朵爱美的花，不仅有刺，还有着宁折不弯的骨。

他笑了笑，没再多说，转身离去。

苏锦婳望着他的背影，又看了看自己脏污的裙角，忽然握紧了拳。

她爱美，却也不怕弄脏自己。

那些想踩着她往上爬的人，最好掂量掂量——

她苏锦婳，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。

而这场宫墙里的较量，她只会越来越认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