开解藤蔓怪

禾佑喘着粗气，双手在控制不住地剧烈发抖，手指因为握工具太过用力而阵阵发麻僵硬，指节间沾满了湿冷泥浆与藤蔓伤口渗出的半透明汁液。

顾不上喘匀气，禾佑再次扑向背囊散落的东西，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。破碎的药瓶？湿透的叶片？都如同无物。

手指在冰冷的玻璃瓶间急切划过，终于握住一个用软木塞封着的小瓶——里面是浅褐色的粉末，是他前几天用橙橙果核和几种干燥花蕊研磨混合的初级止血粉。旁边另一只小小的铝管，印着简单的红十字标记——基础伤药。

他几乎是跪爬回藤蔓怪身边。

那些被钢丝割开撕裂的伤口狰狞地在翠绿藤蔓上暴露出来，深处被挤压破碎的组织泛出一种惨淡的灰白色，边缘渗着混浊的汁液。

禾佑没事了，马上帮你处理。

禾佑的声音还在抖，却无比专注。他小心地将止血粉尽量均匀地撒在伤口表面。

藤蔓怪剧烈地颤抖了一下，本能地想蜷缩起受伤的藤蔓，却被禾佑颤抖却极其轻柔地捧住、固定住。

他努力稳住手，又用干净的纱布块裹住伤药铝管口，将冰凉的胶质药膏一点一点、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深创之上。

当他的手触碰到藤蔓怪身体深处的撕裂口时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与愤怒交织着涌上。

这些冰冷陷阱的存在本身，就带着一种纯粹而暴虐的恶意。

他包扎的动作异常温柔，就像前世医护人员对待自己那样，包扎的动作如同包裹易碎品。用背囊里的无菌纱布，他小心地缠绕住那些最深的伤口。

翠绿色的身体覆盖上白色的药布，触目惊心的伤口总算被暂时封锁起来，显得不再那么直白地暴露着绝望。

做完这一切，禾佑终于耗尽了所有力气，整个人脱力地向后趔趄了一下，几乎是跌坐在旁边的苔藓石上。

冰冷的湿意瞬间透过薄裤子袭来。汗水沿着鬓角成股地流下，滑过沾着泥点和淡黄药渍的脸颊，带来一阵阵凉意。

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疯狂撞击，震得耳膜嗡嗡作响。肌肉因过度紧张使用而酸软颤抖，拿着药瓶的手指此刻松懈下来，竟僵得连微微弯曲都感到刺痛。

他抬起头，目光投向泥沼里的藤蔓怪。

止血粉和伤药似乎起了作用，那令人心悸的痉挛抽搐终于停止了。

藤蔓怪静静地瘫在那里，一动不动，像一堆被随意遗弃的腐烂枝条泥塑。唯有核心深处那颗深紫色的眼瞳，不知何时已经睁开，毫无生气地转动着。

那眼神空茫而暗淡，仿佛被抽走了全部活力与希望的生命碎块，只剩下巨大创伤后茫然麻木的空壳。

这样的眼神，禾佑太熟悉了——在那无数个耗尽气力挣扎过后、只能无助躺在病床上望着苍白墙壁的午后，倒映在反光窗户里的自己脸上也曾见过。

对苦难的麻木接受，正是苦难本身在生命里刻下最深的蚀痕。

一片被风卷起的枯黄落叶旋转着飘下来，落在藤蔓怪翠绿核心旁那片带着药粉的污浊泥土上。

一股强烈的冲动，一种比生理疲惫更深沉的东西狠狠攫住禾佑的喉咙，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。

他猛地从湿冷的石头上挣扎站起，膝盖一阵酸软，身体因为脱力和情绪的激荡而摇晃了几下才勉强稳住。

他一步步，几乎是拖着脚步走近藤蔓怪。每一步都踩在冰冷泥泞里，陷得很深。

他在藤蔓怪面前慢慢蹲下，动作小心翼翼，避免牵动它任何可能的伤痛。

禾佑听着

禾佑开口，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发飘，干涩得厉害，每一个字都需要用力从喉咙里挤出来，带着无法掩饰的喑哑颤抖。

他伸出那唯一还算干净的手背，轻轻蹭掉自己额角和脸颊上冰冷滑腻的汗，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。

禾佑我经历过一些事…让我比谁都明白，有时候世界真的很糟，很冷…

他垂下眼，目光沉沉落在藤蔓怪那些缠裹着白布、渗出淡黄药渍的伤口上，感觉视线边缘一阵刺痛。

那冰冷的钢丝套索，医院床头无望闪烁的红点，病痛带来的麻木空洞……碎片般在眼前乱闪。

禾佑但……那都过去了，结束了，再也不会那样了。

禾佑抬起微微湿润的眼睛，直直地望向藤蔓怪那颗深紫色的瞳孔，声音很轻，却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来拨开眼前凝滞的空气。

话音落下，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，没有涟漪。

藤蔓怪依旧躺在泥泞中，一动不动，只有那深紫色的眼睛偶尔茫然转动一下。风掠过林梢，卷下零星枯叶，发出簌簌声响，衬得这一方泥沼更显凄清死寂。

禾佑静静蹲在原地，看着那双眼。一阵深切的疲惫与无声的失落，顺着血液缓缓流淌，沉甸甸地灌满四肢百骸，指尖那阵抑制不住的颤抖却在此刻奇迹般止息了。

就在他几乎要以为那颗眼中的光已然彻底熄灭之际——

一点极其轻微的、如同露珠滑落叶片的湿润声响传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