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话：湄南河的雨

北海道的雪落在车窗上，瞬间融化成水痕，模糊了窗外的白桦林。严浩翔看着马嘉祺靠在副驾驶座上闭目养神，左臂的绷带在深色外套下若隐若现——是今早重新包扎的，这次松了些，显然听进了昨晚的话。

“还有两个小时到。”他转动方向盘，避开路上的冰棱，“老金的木屋在山坳里，手机信号会断，得靠步行最后一段路。”

马嘉祺没睁眼，只是“嗯”了一声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银戒。那是丁程鑫的遗物，三年来从未离身，金属表面被磨得发亮，能隐约映出人影。

车厢里陷入沉默，只有雨刮器规律的摆动声。严浩翔的目光落在后视镜上，雪片像无数只白色的蝴蝶，追逐着汽车的尾迹。这让他想起三年前的湄南河，也是这样的雨天，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水汽，还有硝烟的味道。

那时他还在执行营救任务。九头蛇绑架了炽盟的线人，地点在曼谷老城区的仓库，而线人手里握着影阁高层与九头蛇交易的证据——后来他才知道，那份证据，丁程鑫也在找。

仓库的铁皮顶被雨水砸得噼啪响。严浩翔蹲在通风管道里，听着外面的脚步声，耳机里传来队友的汇报：“目标在三号仓库，守卫比情报里多一倍。”

他正准备行动，突然听见下方传来轻微的响动。透过管道的缝隙往下看，看见个穿黑色作战服的男人正贴着墙壁移动，动作轻得像猫，手里的消音手枪泛着冷光。

是影阁的人。严浩翔的手指扣紧了腰间的蝴蝶刀，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——按照命令，遇到影阁特工格杀勿论，尤其是在这种涉及核心情报的任务里。

但他没有动。因为那个男人在转角处停下时，突然抬手在墙上敲了三下，节奏和影阁的安全信号不同，更像某种随意的暗号。随后严浩翔就看见三只老鼠从男人脚边窜过，显然是在提醒管道里的人避开陷阱。

男人似乎察觉到什么，忽然抬头看向通风管道的方向。昏黄的应急灯照在他脸上，眉骨很高，唇线锋利，左耳的银色耳钉在阴影里闪了一下。

“上面的朋友，”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，带着笑意，“管道年久失修，第三段的承重架松了，小心掉下来。”

严浩翔的后背瞬间绷紧。他确实计划从第三段管道跃下去，那里离目标最近——这个影阁特工怎么会知道？

下方突然传来枪声，男人迅速翻滚到货架后面，消音手枪的闷响接连响起。严浩翔借着枪声的掩护，从管道的另一端跃下，落地时刚好看见男人正用匕首抵住最后一个守卫的喉咙。

“影阁的？”严浩翔的蝴蝶刀已经出鞘，刀刃抵住男人的后颈。

男人没回头，只是松开手让守卫瘫倒在地，声音里还带着笑意：“炽盟的‘野火’？久仰。”他缓缓转身，匕首在指尖转了个圈，“我叫丁程鑫。”

严浩翔的刀没收回：“你怎么知道我的代号？”

“猜的。”丁程鑫指了指他腰间的火焰标志打火机，“炽盟的精英特工，只有‘野火’敢在任务时带这种非标配物品。”他忽然凑近，压低声音，“而且，我们在找同一个东西，不是吗？”

仓库角落的铁箱被撬开，里面的文件散落一地。丁程鑫弯腰捡起最上面的一份，封条上的鹰徽印章和后来在东京档案室看到的一模一样。

“九头蛇和‘鹰隼’的交易记录。”丁程鑫把文件塞进防水袋，“影阁的蛀虫，总得有人清理。”

雨越下越大，从仓库破损的屋顶漏下来，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。严浩翔收起蝴蝶刀，看着丁程鑫用匕首在墙上刻下闪电图案——后来他才知道，这是影阁内部的安全信号。

“你不向影阁汇报？”他问。

“汇报给‘鹰隼’吗？”丁程鑫笑起来时眼角有细纹，“我还想多活几年。”他把防水袋扔过来，“炽盟需要这份证据，你们比影阁干净点。”

严浩翔接住袋子，指尖触到对方残留的温度，带着雨水的湿凉。

“下次见面，可能就是敌人了。”丁程鑫翻身跃上仓库的窗台，黑色风衣被雨水打湿，贴在身上，“保重，‘野火’。”

他消失在雨幕里的瞬间，严浩翔才发现对方的作战靴上沾着仓库外的蓝花楹花瓣——后来在东京的樱花树下，马嘉祺的靴底也沾过类似的花瓣，只是颜色不同。

“想什么？”马嘉祺的声音突然响起，打断了他的回忆。

严浩翔踩下刹车，汽车在雪地里滑出一小段距离才停下。前方的路牌写着“距山坳5km”，再往前就是未铺装的土路，车轮碾过会留下清晰的痕迹。

“在想老金。”他扯掉安全带，推开车门，冷冽的空气瞬间灌进喉咙，“他以前是炽盟的爆破手，三年前救过他一次。”

马嘉祺跟着下车，雪没到脚踝，发出咯吱的声响：“怎么救的？”

“在湄南河。”严浩翔弯腰从后备厢拿出登山绳，“他被九头蛇的人追，我刚好在执行另一个任务，顺手帮了忙。”他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丁程鑫也在。”

马嘉祺的动作明显僵了一下，随即恢复如常，只是抓起登山绳的力度重了些：“继续说。”

“那天雨很大，”严浩翔踩着雪往前走，脚印很快被新雪覆盖，“老金中了枪，丁程鑫背着他在巷子里跑，我在后面掩护。他体力很好，背着人还能跳三米宽的排水沟，比训练手册上写的最好成绩还快0.5秒。”

他想起丁程鑫当时的侧脸，被雨水冲刷得格外清晰，耳后的银色耳钉在闪电中亮了一下，像颗坠落的星。

“他话很多，”严浩翔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，“跑的时候还在跟老金开玩笑，说炽盟的医疗包不如影阁的好用，回头送他一箱。”

马嘉祺突然停下脚步，看着远处的山坳：“他从不开玩笑。”

“什么？”

“丁程鑫。”马嘉祺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，“他说影阁的医疗包好用，是在提醒老金检查包里的定位器——那是影阁的老把戏，他早就发现了。”

严浩翔愣在原地。雪落在他的睫毛上，融化成水，带来轻微的刺痛。他忽然想起丁程鑫把文件袋扔给他时，手指在袋口多捏了两秒——那里缝着微型窃听器，后来被他拆下来时，发现频率正是影阁内部的波段。

原来有些话，从一开始就藏着另一层意思。

“走吧。”马嘉祺率先迈步，登山绳在雪地里拖出浅痕，“老金的木屋该到了。”

严浩翔跟上去，看着他的背影在雪地里移动，黑色外套与白色背景形成鲜明的对比。他忽然明白为什么总觉得马嘉祺眼熟——丁程鑫转身跃出仓库窗台时，风衣扬起的弧度，和此刻马嘉祺被风吹动的衣角，几乎一模一样。

雪越下越大，把两人的脚印迅速填平，仿佛从未有人经过。严浩翔抬头看向天空，铅灰色的云层很低，像块沉重的幕布。

三年前湄南河的雨，和此刻北海道的雪，原来都在替那些没说出口的话，做着无声的注脚。只是那时的他不懂，直到看到马嘉祺相似的背影，才在某个瞬间，读懂了丁程鑫留在雨幕里的未尽之言。

但这并不重要了。

就像雪总会覆盖脚印，雨总会冲刷痕迹，他们能做的，只有沿着前人留下的路，继续往前走。

直到找到最终的答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