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风轻拂过

放学铃声刚落，周梦就抱着书包冲到许缘桌前，晃着手机屏幕：“春游清单！我精心列的，我必须买齐这二十样——你说这薯片要原味还是番茄味？”

许缘刚把竞赛笔记塞进书包，指尖还沾着点蓝黑墨水。她瞥了眼屏幕，正想说话，就见江凌洲背着单肩包从旁边走过，校服袖口挽到小臂，露出腕骨分明的手。周梦眼睛一亮，立刻扬声喊：“江凌洲！一起去超市啊？班长说春游要带够零食，咱们凑个单呗！”

江凌洲脚步顿了顿，没回头，只淡淡“嗯”了一声。

超市里正播放着轻快的流行曲，货架间挤满了穿同款校服的学生。方万推着购物车横冲直撞，万畅举着两包辣条跟他互怼，林语晴在酸奶柜前认真比对热量表。许缘跟在后面，手里攥着张写满字的便签，是她昨晚熬夜列的清单：矿泉水、全麦面包、创可贴、防晒喷雾……

“许缘，你这清单也太养生了吧？”周梦抢过便签纸，夸张地念，“‘无蔗糖饼干’？春游哎，吃点甜的怎么了！”说着往购物车里扔了包草莓味软糖，“这个好吃，给你也来一个。”

许缘想拒绝，指尖刚碰到包装袋，就听见头顶传来江凌洲的声音：“她不爱吃太甜的。”

几人都愣了愣。许缘抬头，正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，他手里拿着瓶柠檬味气泡水，瓶身还挂着层冷凝的水珠。“竞赛那天，她把你给的奶糖转赠给清洁阿姨了。”他补充道，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。

许缘忽然想起那天的事——周梦塞给她的牛奶糖太甜，她实在吃不下，正好看到保洁阿姨在收拾垃圾，就顺手递了过去。原来他看见了。耳尖悄悄发烫，她赶紧低下头去够货架最底层的苏打饼干，却被江凌洲先一步抽了出来。“这个牌子的盐分高，”他换了包全麦的放进车里，“那个更合适。”

周梦在旁边挤眉弄眼，用胳膊肘撞了撞许缘，嘴型无声地说：“他好懂你哦。”

走到零食区尽头，方万突然指着卡牌货架大喊：“快看！最新版的三国杀！春游正好玩！”万畅立刻凑过去：“我上次差一张‘诸葛亮’就能集齐了！”两人吵吵嚷嚷地拆了盒新的，蹲在地上就开始分卡。

林语晴拿了包坚果，忽然发现许缘站在原地没动，正盯着货架上的包装发呆。“怎么了？”她顺着许缘的目光看去，是袋包装很可爱的水果软糖，“想吃这个？”

许缘摇摇头，刚想说“没什么”，就见江凌洲从货架那边走过来，手里拿着两袋一模一样的软糖，随手扔进了购物车。“周梦刚才说想吃这个。”他面不改色地解释，仿佛只是顺手而为。

但许缘记得很清楚，上周竞赛结束后，她在休息室等着拿证书，无意间跟路过的林语晴提过一句，说小时候外婆总给她买这种软糖，后来搬家了就再也没见过。当时江凌洲就坐在靠窗的位置，背对着她们在整理文件，她还以为他根本没听见。

结账的时候，方万和万畅为了谁多拿了一张“吕布”吵个不停，周梦忙着抢林语晴手里的薯片试吃装，乱成一团。许缘抱着自己的购物篮站在队尾，正掏钱包，就见江凌洲已经把她的东西一起扫了码，付了钱。“我这里有超市的优惠券，满减划算。”他拎起袋子递给她，语气依旧淡淡的，“下次你再请回来。”

许缘捏着塑料袋的提手，指尖碰到他留有余温的地方，心里忽然像被刚才试吃的草莓软糖填满了，甜丝丝的。她低着头“嗯”了一声，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，却看见江凌洲的嘴角好像微微扬了一下，快得像错觉。

走出超市时，夕阳把几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。方万举着新卡牌在前面疯跑，周梦和林语晴追着他抢，万畅在后面喊“慢点别摔了”。许缘走在最后，手里的袋子不重，却觉得心里沉甸甸的，装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。

江凌洲忽然放慢脚步，跟她并排走着。“明天春游要穿运动鞋，”他忽然开口，“山路不好走。”

许缘愣了一下，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提醒自己。她今天穿的是帆布鞋，刚才在超市试吃区差点被万畅撞倒时，江凌洲扶了她一把，当时他的目光好像在她鞋子上停了几秒。“我知道了，”她小声说，“谢谢。”

“不用。”他看了眼许缘手里的袋子，忽然又说，“你的创可贴买少了，方万那家伙肯定会摔跤。”

许缘低头一看，自己果然只买了两包。她正想说“那我再回去买”，江凌洲已经从自己的袋子里拿出一大盒，塞到她手里。“我妈非让我带的，说以防万一，分你一半。”他的手指碰到她的掌心，比超市里的气泡水瓶还要凉一点，却让许缘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
前面传来周梦的喊声：“许缘！江凌洲！快点啊！再不走赶不上末班车了！”

江凌洲应了一声，抬脚往前走去。许缘看着他的背影，手里攥着那盒创可贴，忽然觉得明天的春游，好像比想象中要让人期待多了。她快步追上去，走在他身侧半步的位置，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，混着刚才超市里的面包香，很干净，很让人安心。

路过街角的花店时，周梦突然停下来，指着橱窗里的向日葵尖叫：“明天带束花去拍照吧！肯定好看！”林语晴立刻附和，拉着她就往店里冲。许缘站在门口等她们，转头时，正好看见江凌洲望着橱窗里的向日葵，眼神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流动，不再是平时那种拒人千里的清冷。

他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，转过头来，两人对视了一眼。许缘赶紧低下头，却听见他轻声说：“向日葵挺好的，明天会是晴天。”

她抬起头，看见夕阳正落在他的侧脸上，把他的睫毛染成了金色。这一次，她清清楚楚地看到，江凌洲的嘴角，确实带着一点浅浅的笑意。

明天的春游，好像真的会很有意思。许缘抱着怀里的购物袋，在心里悄悄想。

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，校门口已经停满了印着校徽的大巴车。许缘背着鼓鼓的双肩包站在队伍里，帆布鞋换成了白色运动鞋，鞋带系得整整齐齐——是昨晚对着镜子练了三次的结果。

“许缘！这里！”周梦从靠窗的座位探出头，手里挥着包虾条。许缘刚走过去，就见江凌洲坐在邻座，正低头用湿巾擦着桌板，阳光透过车窗落在他发梢，镀上一层浅金。

“特意给你留的位置。”周梦挤了挤眼睛，突然被林语晴拽到后排去讨论自拍角度。许缘放下书包坐下，指尖不小心碰到江凌洲放在扶手上的手背，像触电似的缩了回来。

“创可贴带了吗？”他忽然问，手里转着支黑色水笔。

“嗯。”许缘点点头，从书包侧袋掏出那盒他给的创可贴，“还多带了包消毒棉片。”

江凌洲嘴角弯了下，刚想说什么，前排突然传来“哎哟”一声——方万为了抢万畅手里的卡牌，后脑勺磕在了座椅靠背上，红了一小块。许缘赶紧递过创可贴，江凌洲已经拿出消毒棉片，按住他的后颈：“别动。”

方万疼得龇牙咧嘴，却不忘嚷嚷：“凌洲你也太偏心了！上次我摔破膝盖，你就丢给我一张纸巾！”

万畅在旁边拆台：“那是因为你活该，谁让你抢女生的零食。”

车厢里笑成一片。许缘看着江凌洲低头给方万贴创可贴的样子，手指修长，动作却很轻，忽然想起竞赛时自己被草稿纸划到手指，也是他递来的创可贴，当时还细心地帮她撕了包装。

车子驶进山区时，周梦突然指着窗外尖叫：“快看！有瀑布！”众人纷纷凑到窗边，许缘被挤得往江凌洲那边靠了靠，肩膀抵着他的胳膊。他身上有淡淡的薄荷沐浴露味，混着山间的草木清香，让她莫名觉得安心。

“恐高吗？”他忽然侧过头问，声音压得很低，只有两人能听见。许缘愣了愣，才发现前面是段盘山公路，车身正沿着陡峭的山壁转弯。她确实有点怕，指尖悄悄攥紧了书包带。

“还好。”她小声说，视线却不敢往窗外瞟。江凌洲没再说话，只是不动声色地把车窗调暗了些，又从书包里拿出本推理小说递给她：“看看这个，转移注意力。”

书里夹着片干枯的银杏叶，叶脉清晰，边缘带着点浅黄。许缘认得，是学校银杏道上的叶子，上个月竞赛结束那天，她捡过一片夹在笔记本里，后来翻遍了书包都没找到。原来被他捡去了。

下车时，方万非要跟江凌洲一组爬山，被周梦一把拽开：“别当电灯泡！”林语晴拉着许缘往溪边走，回头冲江凌洲喊：“我们去打水漂，来不来？”

他刚想说什么，就见许缘被路上的小石子绊了下，踉跄着往前扑。江凌洲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胳膊，掌心温热的触感透过校服布料传过来。“小心点。”他说，目光落在她沾了点泥土的鞋面上。

许缘站稳后红了脸，刚想说谢谢，就见他蹲下身，从口袋里掏出张湿巾，伸手帮她擦掉鞋边的泥痕。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，周围的喧闹仿佛都静止了，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，和她越来越响的心跳。

“你俩够了啊！”周梦举着手机跑过来，“都拍下来了！许缘你脸红得像番茄！”

许缘抢过她的手机想删照片，却被江凌洲拦住了。“别闹。”他语气淡淡的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，然后从背包里拿出块三明治递给许缘，“先吃点东西，等会儿爬山有力气。”

是全麦面包夹着煎蛋和生菜，和她昨天在超市想买的那款一模一样。许缘咬了一口，蛋黄的温热混着面包的麦香在舌尖散开，忽然觉得，这大概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三明治。

方万和万畅已经在不远处的空地上摆开了卡牌，林语晴举着相机追拍蝴蝶，周梦躺在野餐垫上哼着歌。许缘坐在树荫下，看着江凌洲低头帮她拧开矿泉水瓶，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，睫毛投下细碎的阴影。

“等下爬山顶，”他忽然说，“有片野生的向日葵。”

许缘愣住，转头看他。他迎着她的目光，眼神里没有了平时的清冷，反而像山间的阳光，暖融融的。

“知道你会喜欢。”他说。

风轻轻吹过，带来远处的笑声和青草的香气。许缘低下头，嘴角忍不住弯起来，手里的矿泉水瓶上，还留着他指尖的温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