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十五岁那年,我得了场小病,躺了几日,倒也清醒。儿孙们围在床边,说要给我寻块好地做寿穴,我摆摆手,指着窗外那棵新栽的槐树:“就埋在这底下,别立碑,也别刻字。”
他们不懂,可我知道,这棵槐树的根,总会顺着泥土找到当年埋玉佩的地方。有些羁绊,不必刻在石头上,长在土里更安稳。
弥留之际,我又看见那片竹林。阳光穿过竹叶,地上的光斑拼成完整的八卦,每个卦位都空着,干干净净。无数个“苏念安”从光里走出来,他们不再穿寿衣,也不拄枣木杖,脸上带着轻松的笑,像一群久违的故人。
最前面那个冲我招手,正是当年穿寿衣的“苏念安”。“该走了。”他说,“这次不用选路,跟着光走就行。”
我摸了摸虎口,月牙疤还在,却像初生的皮肤般光滑。口袋里似乎有东西在晃,掏出来一看,是块完整的玉佩,背面刻着个淡淡的“念”字,却又不像我的名字,更像……一个句号。
“记住了?”他笑着问。
我点头。记住了,那些困在轮回里的岁月不是虚无,那些互相留下的字条不是徒劳,那些敢于打破宿命的勇气,终究让“苏念安”这个名字,从诅咒变成了故事。
走出竹林时,身后传来槐花飘落的声音。回头看,无数光点正从土里升起,化作漫天星子,照亮了小镇的夜空。儿孙们说,那天夜里,老宅院里的新槐突然开满了花,甜香飘了整街。
他们不知道,那是七十四代“苏念安”,终于在阳光下,好好地谢了一次幕。
而我,只是无数尘埃里,最普通的那一粒,落在了自己选的土地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