账本上的小记

临安的雨停了，却留下满地的狼藉。苏柠蹲在茶肆门口，看着泡在水里的茶叶，眼圈红红的，像只受了委屈的兔子。

“别蹲在这儿了，地上凉。”一只手突然扶住她的胳膊，声音带着点沙哑，却熟悉得让她心头一颤。

苏柠猛地回头，看见林清晏站在晨光里，蓑衣上还滴着水，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，眼下有着浓重的青影——可那双眼睛，亮得像雨后的星。

“林姑娘？”她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，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，“你怎么来了？这么大的雨……”

“来看看你。”林清晏把包袱递给她，里面的香料用油纸包得严实，“这些是防潮的，或许能用。”她的指尖还缠着布条，渗着点淡淡的血痕。

苏柠这才注意到她手上的伤，还有沾满泥的鞋。“你是不是走的山路？”她抓住林清晏的手，声音里带着哭腔，“我跟你说过山路滑……”

“没事。”林清晏抽回手，却被她握得更紧。苏柠拉着她进了茶肆后院——这里的水退了些，露出湿漉漉的青石板，黎檬树的叶子掉了一地，好在树干还结实。

“我爹在里屋歇着，郎中说只是气急攻心。”苏柠给她倒了杯热水，“茶都泡坏了，只能给你喝白水。”～

“白水就好。”林清晏看着她发红的眼睛，“我帮你清点损失吧。”

苏柠的账本泡了水，字迹晕开了大半。她蹲在地上，用布小心翼翼地擦拭，眼泪滴在账本上，和水渍混在一起。“好多账都记不清了……”她吸了吸鼻子，“还有那些新收的茶，都泡烂了……”

林清晏没说话，只是蹲下来，和她一起整理。她指尖划过账本的角落，突然顿住——水渍没晕开的地方，画着小小的薄荷图案，还有一行模糊的字：“清晏说薄荷要阴干才香”。

一页、两页……几乎每一页的角落，都有这样的小图案。有的旁边写着“今日她喝了我送的黎檬蜜饯”，有的画着个哭脸，写着“她被柳如眉欺负了，我没在”。

林清晏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下，又酸又软。她看着苏柠还在埋头整理的侧脸，突然明白，有些人的牵挂，从来不是挂在嘴边，而是藏在账本的角落，藏在每一个被记住的细节里。

“苏柠。”她轻声唤道，“嗯？”苏柠抬头，眼里还含着泪。

“别难过。”林清晏指着黎檬树，“树还在，明年会结果的。账记不清也没关系，我们慢慢算。”她顿了顿，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，“有我在。”

苏柠愣住了，看着她被晨光染亮的侧脸，突然就笑了，眼泪还挂在睫毛上，像落了点碎星。“嗯！有你在！”

那天下午，两人坐在屋檐下晒账本。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，给湿冷的空气添了点暖。林清晏帮苏柠补记账目，她的字清隽，苏柠的字活泼，落在纸上，竟有种奇异的和谐。

苏柠看着她写字的侧脸，突然说：“林姑娘，你就像话本里的仙子，总能在我最难的时候出现。”

林清晏的笔顿了顿，墨滴落在纸上，晕成个小小的圆。她没说话，只是把补好的账本往苏柠那边推了推，阳光落在她们交叠的手背上，暖得像句没说出口的承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