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是子时开始下的。
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,溅起混着泥的水花,把整条胡同浇得透湿。林砚撑着把黑伞站在巷口,伞沿压得很低,遮住了大半张脸,只露出一截线条干净的下颌。
他在等一个“尸”。
三百年了,他总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种地方——凶杀现场的后巷、溺死者浮起的河岸边、甚至是刚发生过火灾的废墟里。旁人避之不及的死亡气息,对他而言就像精准的坐标。
今晚的坐标在城南的破庙里。
伞尖在门槛上磕了磕,带起的水珠落地时,林砚已经看清了庙里的情形。供桌翻倒在地,香灰混着雨水积成黑泥,角落里缩着个小小的身影,是个穿校服的女孩。
她背对着他,脖颈处有一圈深紫的勒痕,发丝像水草般黏在苍白的皮肤上。不用细看也知道,魂魄已经散了大半,再过半个时辰,连轮回的机会都没了。
林砚“又是这种。”
林砚轻声叹气,声音被雨声吞掉一半。最近总有些东西在人间作祟,专找年轻魂魄下手,手法一次比一次狠。
他走到女孩身边,蹲下身,指尖刚要触碰到她的后颈,就见女孩突然动了。
不是活人的动弹。是她的身体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起来,脑袋“咔哒”一声转了一百八十度,脸正对着林砚——眼睛是空的,两个血洞还在往外渗着黑血。
女孩你是谁?
”女孩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
女孩“你身上有……神的味道。
林砚的指尖顿在半空。寻常怨灵别说辨认他的气息,连靠近他三尺之内都会被魂魄灼痛。这女孩有点不一样
他没回答,指尖径直按在女孩的血洞上。淡金色的光从他指缝里渗出来,像融化的蜂蜜,顺着血洞往里钻。女孩发出刺耳的尖叫,身体剧烈抽搐,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。
林砚“吵死了。”
”林砚皱眉,另一只手按在她的头顶
林砚“再闹,就把你魂飞魄散的时间提前。
金光骤然变亮,女孩的尖叫戛然而止。她脖颈的勒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,空掉的眼眶里慢慢凝出淡蓝色的魂光。片刻后,她软软地倒在地上,恢复了生前的模样,只是眼神还有些茫然。
女孩“我……我不是死了吗?
”她怯生生地抬头,看到林砚的脸时,突然瞪大了眼睛
女孩“你是……那天在医院给我盖被子的哥哥?
林砚愣了一下。他记起来了,三天前在医院见过这女孩,当时她还活着,只是病得很重,他顺手给她掖了掖被角。没想到这么快就……
林砚“跟我来。”
他站起身,没解释
林砚“带你去个能活下来的地方。
女孩犹豫了一下,还是抓着他的衣角站起来。刚走出破庙,就见雨里站着个穿黑袍的男人,脸藏在兜帽里,手里拎着根铁链,链环上还沾着暗红的血。
黑袍人林砚
黑袍人开口,声音嘶哑
黑袍人这魂魄是地府标记过的,你不该插手。
林砚没理他,径直往前走。黑袍人想拦,刚抬起手,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飞出去,撞在庙墙上,吐出一口黑血。
林砚“三百年了,老崔,你还是没长进。”
”林砚的声音没什么起伏
林砚再拦,下次就不是撞墙这么简单了。
他带着女孩走进雨里,黑袍人看着他们的背影,攥紧了铁链,却没敢再追。他知道,这人惹不起——当年诸神陨落,连天帝都被打落云端,也就只有这位,还能在人间活得这么自在。
他低头看了眼身边的女孩,她正好奇地打量着他的伞
女孩哥哥,你的伞怎么不沾水呀?
林砚没说话,指尖的金光还没散去。他忽然有种预感,今晚捡的这个“尸”,可能会让他三百年的平静日子,彻底结束。
雨还在下,远处传来鸡叫,天快亮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