里间的哭声还在断断续续,像根细针,扎得人心里发慌。林砚收回按在少年心口的手,指尖沾着的血珠在触到空气的瞬间,就凝成了灰黑色的粉末。
少年阿澈(暂且这么称呼他)像是被金光灼到,蜷了蜷肩膀,却没躲。他看着林砚掌心残留的金纹,忽然低低地笑
阿澈师尊的灵力还是这么烫。
林砚没理他,转身进了里间。榻上的女孩还在哭,手腕上的青铜箭痕已经蔓延到小臂,那些扭曲的咒文像藤蔓似的缠着皮肤,隐隐发亮。他伸手按住女孩的手腕,指尖的金光刚探进去,就被一股阴寒的力量弹了回来——和阿澈心口那截青铜箭的气息如出一辙。
林砚“她身上的魂片,是你故意留下的?”
”林砚的声音冷得像冰。
阿澈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进来,正靠在门框上舔舐指尖的血渍。
阿澈算是吧。
”他歪头看女孩,眼神里没什么温度
阿澈三百年前被你碾碎的魂魄,总得找个地方寄存。这小姑娘八字轻,正好当我的‘容器’。
女孩似乎被他的话吓到,哭声猛地停了,缩在榻角抖得像片落叶,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阿澈心口的血洞,嘴唇动了动,竟吐出几个模糊的字
女孩哥……疼……”
阿澈的动作顿了顿。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的伤,又抬头看林砚,眼神里的嘲讽淡了些,多了点说不清的东西
阿澈你看,她连疼都替我感觉到了。这就是魂片的好处——我疼,她就疼;我死了,她也活不成。
林砚的指尖攥得发白。他当然知道魂片的羁绊。当年他封印阿澈时,为了防止魂魄散逸,特意用镇魂咒锁了一缕残魂在箭上——那本该是彻底湮灭前的“根”,却被不知什么力量养了三百年,还附在了无辜者身上。
林砚解了它。”
”林砚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,周身的金光又亮了几分
林砚“否则我现在就把你这缕残魂挫得连灰都不剩。
阿澈却笑了,笑得肩膀都在抖
阿澈师尊还是这么天真。魂片一旦寄生,除非宿主死,或者……
”他拖长了调子,眼神落在林砚虎口的箭痕上
阿澈除非封印它的人亲手毁掉契约。可你敢吗?毁掉它,这小姑娘会跟着一起魂飞魄散哦。”
林砚的动作僵住了。他能感觉到女孩身上微弱的生息,像风中残烛——那是活生生的人命。
外间的铜铃突然又响了,这次的铃声急促又尖锐,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。阿澈脸上的笑瞬间消失,眼神变得警惕
阿澈他们来了。
林砚谁?
阿澈追我的人
”阿澈抬手抹掉嘴角的血,胸口的青铜箭突然剧烈震颤起来,箭杆上的咒文发出刺耳的嗡鸣
阿澈当年你封印我的时候,用的可不止镇魂咒。那些咒文引来了‘猎魂者’——他们专吃带着封印气息的魂魄,三百年了,他们一直跟着我这缕残魂。
话音刚落,院墙外就传来“咔嚓”一声脆响,像是骨头被碾碎的声音。紧接着,是指甲刮擦木头的锐响,密密麻麻的,从门窗缝里钻进来。
林砚皱眉,反手扣上里间的门
林砚待在这里别动。
他推开门时,正看见几只青灰色的手从院墙的破洞里伸进来,指节扭曲,指甲又黑又长。那些“东西”没有脸,脖子以上是空的,胸口却开着个血洞,洞里嵌着枚青铜碎片——和阿澈心口的箭是同一种材质。
是被青铜箭咒文污染的阴物。林砚指尖凝起金光,刚要动手,就听见身后传来阿澈的声音
别用灵力!它们会循着你的气息找过来!
林砚的动作一顿。那些阴物果然朝他的方向转过头,空洞的脖颈对着他,发出“嗬嗬”的声响。
阿澈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,他举起那半截青铜箭,箭尖指向院墙
阿澈用这个。”
青铜箭上的咒文突然暴涨,黑绿色的光像潮水似的涌出去,那些阴物一碰到光,就像被泼了沸水,瞬间缩成一团灰。可更多的阴物正从墙外涌进来,密密麻麻的,堵满了老巷的入口。
林砚“太多了。”
”林砚低声道,他能感觉到这些阴物的死气里,混着和阿澈一样的镇魂咒气息——它们是被阿澈引来的。
阿澈突然咳了起来,咳得比刚才更凶,这次竟咳出了一缕淡青色的魂雾。魂雾刚飘到半空,就被一只阴物张口吞下。他脸色更白了,却看着林砚笑
阿澈师尊,要么一起死,要么……你带着我们逃。”
他说“我们”——包括他自己,也包括里间那个还在发抖的女孩。
林砚看着院墙外翻涌的阴物,又看了看阿澈心口不断渗血的伤,最后目光落在自己虎口那枚红得发紫的箭痕上。三百年了,他躲在这老茶馆里,以为能避开所有旧事,却还是被这缕残魂拖回了当年的浩劫里。
里间的女孩又开始哭,这次喊的不是“哥哥”,是“救命”。
林砚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,已经拎起墙角的旧布包,往里面塞了几张符纸和一小瓶凝神露
林砚走后门
”他丢下三个字,率先走向茶馆后院。
阿澈愣了一下,随即笑了。他快步跟上,路过里间时,伸手将那女孩从榻上捞了起来——动作竟意外地轻。
女孩吓得缩在他怀里,却没再哭。她看着阿澈胸口的血洞,小手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角。
阿澈低头看了她一眼,又抬头看向林砚的背影,嘴角的笑意深了些。
三百年了,师尊终于不再说“滚”了。
后院的墙不高,林砚一挥手,金光就劈开了个缺口。他回头时,正看见阿澈抱着女孩站在原地,胸口的青铜箭不知何时又插进了几分,黑绿色的咒文几乎爬满了他的脖颈。
林砚走不动了?
”林砚皱眉。
阿澈有点
”阿澈笑得虚弱,却把怀里的女孩往前递了递
阿澈师尊帮我抱她?”
林砚的眼神冷了冷,却还是走过去,接过了女孩。小家伙很轻,像片羽毛,却在碰到他衣襟的瞬间,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——和当年阿澈拽他袖子要糖吃时,一模一样。
林砚的心脏又是一抽。
阿澈“师尊,”
阿澈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,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
阿澈这次别再丢下我了,好不好?
墙外的阴物已经撞开了后院的门,刺耳的刮擦声越来越近。林砚没回头,抱着女孩跃出了墙。
阿澈看着他的背影,低头笑了笑,胸口的青铜箭突然发出一阵强光。他跟上去的时候,没人看见他袖口滑落下的半片桃花瓣——已经干得发脆,却还带着点淡淡的粉。
那是三百年前,他偷偷藏起来的。师尊说要带他去看桃花的那天,落在他发间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