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 桃枝寄魂

第6章 桃枝寄魂

林砚带着女孩回了“忘尘”茶馆。

老巷还是老样子，青石板缝里长着青苔，墙根的野草沾着晨露。茶馆的木门被猎魂者撞出个破洞，铜铃歪歪扭扭地挂着，却还在轻轻摇晃——像是在等主人回来。

他先把女孩安置在里间榻上。小家伙手腕上的箭痕已经淡了些，只剩圈浅红的印子，像枚褪色的胎记。林砚取了些安神的草药，煮成药汤喂她喝下，她攥着那朵桃花的小手才慢慢松开，沉沉睡了过去。

外间的破洞得修。林砚找出工具箱，刚拿起锤子，就看见门槛上落着片桃瓣——是今早阿澈没攥住的那几片之一，不知怎么跟着飘回了这里。

他蹲下身，指尖捏起那片蔫了的花瓣。花瓣很轻，却带着阿澈残留的魂息，像根细针，轻轻扎了下他的心。

“还没走？”林砚对着花瓣低声说，语气里没了之前的冷硬，多了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软，“不是说要攒力气找我？在这儿耗着做什么。”

花瓣没动，却微微泛出点淡红的光——是阿澈的魂息在回应。

林砚失笑，把花瓣夹进了窗台上的旧书里。那是本三百年前的《清心咒》，书页边缘都磨卷了，里面还夹着片干枯的桃花瓣——是当年阿澈偷偷塞给他的，说“师尊念咒时看着桃花，就不会觉得累了”。

现在，两百年前和三百年后的桃花瓣，终于在同一本书里相遇了。

他低头继续修门，锤子敲在木板上，发出“咚咚”的响。这声音很踏实，像在敲碎三百年的隔阂，敲出点烟火气来。

修到一半，里间传来女孩的哭声。林砚放下锤子跑进去，看见她正坐在榻上，小手在半空乱抓，嘴里喊着“哥哥”。

是做噩梦了。林砚走过去，想把她抱起来，却看见她枕边的桃花瓣掉了一片——不是今早摘的那朵，是从她袖口掉出来的，带着点暗红的血渍。

是阿澈的。林砚认得那气息。

他刚把花瓣捡起来，女孩就抓住了他的衣角，眼睛还没睁开，却哭得更凶了：“哥哥疼……好多血……”

林砚的心沉了沉。女孩能感觉到阿澈的痛。这说明阿澈的魂魄还不稳定，可能还在被镇魂咒折磨。

他把女孩抱进怀里，轻轻拍着她的背：“不怕，哥哥没事。他在跟你玩呢，过几天就来看你。”

这话是说给女孩听的，也是说给自己的。他得想办法帮阿澈稳住魂魄，总不能让他一直依附在女孩身上，受那咒文的苦。

可镇魂咒是他当年亲手创的，除了他，没人能解。而解咒需要媒介——要么是他的灵力，要么是……阿澈的本命之物。

林砚突然想起什么，转身走到墙角的旧柜子前。柜子上了锁，锁是青铜的，刻着和阿澈心口那支箭一样的咒文——是他当年封印阿澈后，特意做的，用来存放阿澈的遗物。

他摸出钥匙，打开锁。柜子里没什么东西，只有个木盒，里面放着支断了的桃木簪。

那是阿澈刚学木工时做的，做得歪歪扭扭，还扎到手流了血，却非要塞给他，说“师尊戴着它，就不会被魔气伤到了”。后来浩劫时，这簪子替他挡了一下魔气，断了。

林砚拿起桃木簪，指尖的金光轻轻扫过。簪子上立刻浮现出淡红的纹路，和他虎口的箭痕、女孩手腕的印子一模一样——这上面也有阿澈的魂息，三百年了，竟然还没散。

是了。这簪子沾过阿澈的血，又被他戴了很久，早就成了他们之间的信物。或许，能用它来做媒介，暂时稳住阿澈的魂魄。

他把桃木簪放在女孩枕边。刚放好，簪子就发出了淡红的光，和女孩手腕的箭痕呼应起来。女孩的哭声渐渐停了，眉头也舒展开，像是没那么难受了。

林砚松了口气，坐在榻边守着。阳光从窗棂照进来，落在桃木簪上，泛出暖融融的光。他看着女孩熟睡的脸，突然觉得这场景有点熟悉——三百年前，阿澈生病时，他也是这样守在床边，看他攥着自己的衣角，睡得不安稳。

“师尊。”

一个很轻的声音突然响起，像羽毛擦过耳边。

林砚猛地抬头。里间只有他和女孩，没人说话。可那声音太像了，像极了阿澈刚学会喊“师尊”时的语调，软软糯糯的。

他看向桃木簪。簪子上的红光更亮了些，隐约能看到个小小的虚影——是个穿着小神将铠甲的孩子，正踮着脚，往他这边看。

“阿澈？”林砚试探着喊了一声。

虚影晃了晃，像是在点头。他张了张嘴，像是想说什么，却发不出声音，只能伸出小手，往林砚的方向够了够。

林砚的心一软，伸手去碰他的指尖。可指尖刚要碰到虚影，那孩子就像泡沫一样散了，只留下桃木簪上的红光，比刚才更亮了些。

是魂息太弱，撑不住人形。林砚捏了捏桃木簪，指腹摩挲着上面的刻痕——那是阿澈刻的，歪歪扭扭的“师”字，刻到一半还划错了，留下个小小的缺口。

“我等你。”林砚对着簪子轻声说，“等你能真正站到我面前，再喊我一声师尊。”

桃木簪轻轻颤了颤，像是在回应。

接下来的几天，林砚没再出去。他每天给女孩熬药，修茶馆的门窗，偶尔会把桃木簪拿出来，用灵力温养。簪子上的红光一天比一天亮，有时还会浮现出阿澈的虚影——有时是少年模样，胸口带着伤，却对着他笑；有时是小神将模样，举着断了的桃木簪，邀功似的给他看。

女孩也渐渐不怕生了，会跟着林砚后面，喊他“先生”。她总爱攥着那朵没蔫的桃花，问：“先生，哥哥什么时候来？他说要给我讲故事。”

林砚会摸摸她的头，指着窗外的桃树：“等桃花再开得旺些，他就来了。”

这天傍晚，林砚正在院子里劈柴，突然听见里间传来女孩的笑声。他放下斧头走进去，看见女孩正坐在榻上，手里举着桃木簪，对着空气说话：“哥哥，这个好看！你看，先生把它修好了！”

桃木簪上的红光正围着她转，像只调皮的小蝴蝶。而在红光里，能清晰地看到阿澈的少年虚影——他没再穿那件带血的短褂，胸口的伤也不见了，只是脸色还有点白，却对着女孩笑，眼神亮闪闪的。

听见脚步声，阿澈的虚影转过头，看向林砚。

这一次，他没躲闪，也没消失。他看着林砚，嘴唇动了动，清晰地喊出了那两个字：

“师尊。”

林砚握着门框的手紧了紧，眼眶有点发热。

夕阳的光从窗外涌进来，把两个身影、一个虚影裹在里面。桃木簪的红光，女孩的笑声，少年的声音，混在一起，像首温柔的歌。

三百年的等待，好像终于有了回音。

林砚笑了笑，对阿澈招了招手：“过来。院子里的柴还没劈完，过来帮忙。”

阿澈的虚影愣了一下，随即笑起来，眼角的梨涡又露了出来。他飘到林砚身边，伸手去够斧头，虽然碰不到，却还是认真地跟着比划。

女孩也跑过来，捡起地上的小树枝，学着他们的样子劈柴。

暮色渐浓，老茶馆里亮起了灯。铜铃在晚风中轻轻摇晃，发出清脆的响，像是在说：

欢迎回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