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 烟火人间

第7章 烟火人间

阿澈的虚影能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了。

起初只能在桃木簪的红光里待片刻，后来能跟着林砚在茶馆里转，有时还会学着林砚的样子，用虚幻的指尖去碰窗台上的旧书，或是蹲在院子里看蚂蚁搬家。

他还是不能碰实物，说话也轻飘飘的，像被风吹过的碎语。但林砚已经很满足了——至少他不用再对着空荡的房间发呆，不用再对着桃木簪自言自语。

“师尊，这个是什么？”阿澈的虚影飘在灶台边，看着林砚手里的面团。晨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身上，让他苍白的轮廓柔和了些，倒真像个寻常少年。

“包子。”林砚把面团揉成圆团，往里面塞了点豆沙，“人间的吃食，你三百年前总吵着要尝。”

阿澈的虚影顿了顿，眼睛亮了亮：“我记得！你说等我练会清心咒，就给我做。”

“结果你偷跑下山，被山下的糖人勾走了魂。”林砚捏紧面团的边角，指尖沾了点面粉，“回来还跟我撒谎，说被山精缠住了。”

阿澈的虚影有点不好意思地飘开，绕到里间门口。女孩正坐在榻上，用树枝在地上画桃花——她画得歪歪扭扭，花瓣像星星，却看得格外认真。

“小丫头，画错了。”阿澈飘到她身后，虚虚地指着地上的画，“桃花的花瓣是五片，不是七片。”

女孩抬头看他，眼睛弯成了月牙：“哥哥说的对！那哥哥教我画好不好？”

“我……”阿澈的虚影顿了顿，看向自己透明的手，“我碰不到树枝。”

女孩想了想，把树枝递到他面前：“那哥哥握着我的手画！”

阿澈愣住了。他看着女孩递过来的小手，又看了看自己虚幻的指尖，犹豫了很久，才小心翼翼地“搭”上去。

指尖穿过女孩的手时，没有实感，却有一缕暖意在虚影里荡开。就像三百年前，他刚学会御剑时，林砚握着他的手教他控制剑穗那样。

“这样……这样画。”阿澈的声音有点发颤，引导着女孩的手在地上勾勒——五片花瓣，细细的枝桠，还有片被风吹落的花瓣。

林砚端着刚蒸好的包子走出来时，就看见这样一幕：小女孩趴在地上，认真地跟着虚影画画；阿澈的虚影弯着腰，虚虚地护着她的手，侧脸在晨光里柔和得像化开的糖。

他把包子放在桌上，喊了声：“过来吃早饭。”

女孩立刻蹦起来，跑到桌边。阿澈的虚影也跟过来，飘在桌边看着蒸笼里的包子，虚幻的喉结动了动——他还不能吃东西，却会下意识地做出馋嘴的样子，和三百年前一模一样。

林砚拿起一个刚凉透的豆沙包，递到阿澈面前：“闻闻。”

阿澈的虚影凑近，鼻尖几乎碰到包子。他闭了闭眼，再睁开时，眼底有细碎的光：“是甜的。和当年山下糖人的味道有点像。”

“等你能凝聚实体了，让你吃个够。”林砚把包子递给女孩，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咬，“不过得先把你那身死气养过来，不然吃多少甜食都尝不出味。”

阿澈的虚影笑了笑，飘到窗边。窗外的老巷渐渐热闹起来，有卖花的担子经过，铃铛声叮铃铃响；有老邻居隔着院墙打招呼，说今天的菜价；还有小孩追着蝴蝶跑，笑声脆生生的。

“人间原来是这样的。”阿澈轻声说，“比我想象的……热闹多了。”

他三百年前只在画册里见过人间，后来浩劫起，连昆仑墟的桃花都染了血，更别说看什么人间烟火。

林砚走到他身边，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巷口：“这只是其中一角。等你好了，我带你去看更热闹的——清明的河灯，端午的龙舟，中秋的灯会……还有你最想看的，漫山遍野的桃花。”

阿澈的虚影转过头，看着他，眼神亮得惊人：“师尊说的是真的？”

“自然是真的。”林砚抬手，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发顶——虽然碰不到实体，却能感觉到那缕属于阿澈的魂息在轻轻颤动，“这次不骗你。”

阿澈的虚影突然笑起来，飘着转了个圈，像只快活的鸟。他转着转着，突然停在院子里的桃树下——那是林砚前几天从巷口移栽过来的，带着几朵没谢的花。

“师尊你看，”他指着枝头的桃花，声音里满是欢喜，“它活了。”

林砚走过去，看着桃树枝上抽出的嫩芽，心里也跟着软了。移栽时他还怕活不成，特意渡了点灵力，没想到真抽出了新绿。

“等明年春天，它会开更多花。”林砚说。

“那时候我能摸到它吗？”阿澈问，语气里带着点期待。

“能。”林砚肯定地说，“只要你好好养着魂魄，别说摸桃花，就是想摘一整枝都能做到。”

阿澈的虚影没说话，只是静静地看着桃树。过了好一会儿，他才轻声说：“三百年前，我总以为‘人间’是个很遥远的词。后来被封印在黑暗里，才知道能看见阳光、听见声音、闻见花香，是多好的事。”

林砚的心轻轻抽了一下。他想起三百年前那个总爱皱着眉说“修炼好无聊”的小神将，那时的阿澈哪里懂什么黑暗，只知道缠着他要糖吃，要新的剑穗。

“以后不会再让你待在黑暗里了。”林砚看着他的虚影，语气认真，“有我在，有这茶馆在，有这人间烟火在，你永远有地方可去。”

阿澈的虚影转过头，眼眶有点红。他张了张嘴，想说什么，却被一阵铜铃声打断——是巷口传来的，比茶馆门口的铜铃更响亮。

“是卖糖葫芦的！”女孩举着啃了一半的包子跑出来，指着巷口，“先生，我想吃糖葫芦！”

林砚笑着摸了摸她的头：“走，给你买。”

他牵着女孩往外走，刚走到门口，就感觉身后有缕熟悉的魂息跟着。回头一看，阿澈的虚影正飘在他身后，眼神亮晶晶地盯着巷口的方向——那里隐约能看见个插满糖葫芦的草靶子，红得像团火。

林砚停下脚步，对他招了招手：“过来。一起去看看。”

阿澈的虚影立刻飘到他身边，虽然不能牵手，却紧紧挨着他的肩膀，像生怕被落下。

阳光正好，老巷里飘着包子的香气和糖葫芦的甜气。林砚牵着女孩，身边跟着个透明的少年虚影，一步步往巷口走。

铜铃在风里轻响，桃树枝的嫩芽在阳光下舒展，远处传来卖糖葫芦的吆喝声。

这人间，他们终于能一起走一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