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 旧物新生

第8章 旧物新生

林砚给女孩买了串糖葫芦。

红彤彤的山楂裹着晶莹的糖衣，在阳光下闪着光。女孩举着糖葫芦，小口小口地啃，糖渣粘在嘴角，像只偷吃到蜜的小松鼠。

阿澈的虚影飘在旁边，眼神黏在糖葫芦上。他试着伸出手，想碰一碰那层脆糖衣，指尖却径直穿了过去。虚影的轮廓淡了淡，像有点失落。

“等你能凝聚实体，给你买两串。”林砚看着他，语气自然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，“一串裹芝麻，一串蘸桂花，让你吃个够。”

阿澈的虚影立刻亮了亮，虚幻的嘴角弯起来：“师尊说的，可不能反悔。”

“不反悔。”林砚屈指敲了敲他的额头——当然，指尖还是穿了过去，“前提是你乖乖听话，别再乱用灵力。”

前几天阿澈为了帮女孩够房梁上的风筝，强行催动魂息，结果虚影淡了大半天，把林砚吓了一跳。

阿澈的虚影缩了缩脖子，像只被抓住错处的猫，飘到女孩身边，看着她舔糖葫芦上的糖衣，没再说话。

回茶馆的路上，他们路过一家旧货摊。摊主是个白发老头，正蹲在地上摆弄些旧物件——锈迹斑斑的铜锁，缺了口的瓷碗，还有支断了弦的旧琵琶。

“先生，那个好看！”女孩突然指着摊位角落，那里放着个巴掌大的木雕，是只歪歪扭扭的小老虎，耳朵缺了一块，眼睛却刻得圆溜溜的，透着股憨气。

林砚走过去拿起木雕。木头的纹理很熟悉，是桃木的，而且上面隐约沾着点魂息——很淡，却和阿澈的气息有几分相似。

“这木雕怎么卖？”他问摊主。

“自家孩子小时候刻的，不值钱，你要是喜欢，拿去吧。”老头摆了摆手，“放这儿也是落灰。”

林砚道了谢，把木雕递给女孩。女孩立刻攥在手里，举给阿澈看：“哥哥你看，小老虎！”

阿澈的虚影盯着木雕，突然愣住了。他飘近了些，虚幻的指尖在小老虎缺了的耳朵上停了停，像是在确认什么。

“这是……”他的声音有点发颤，“我刻的。”

林砚愣了一下：“你刻的？”

“嗯。”阿澈的虚影点点头，眼神变得悠远，“三百年前，刚学木工的时候刻的。那时候总刻不好，老虎的耳朵被我刻坏了，还哭了鼻子，被师尊笑了好几天。”

他记得很清楚。那天林砚拿着他刻坏的小老虎，没骂他笨，反而用灵力在老虎耳朵上补了朵小小的桃花，说：“这样就不丑了，像只带着桃花的小老虎。”

林砚摩挲着木雕的耳朵。果然，在缺了的地方，能摸到个极浅的刻痕，正是朵桃花的形状，只是年代太久，几乎磨平了。

他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暖意。三百年前的旧物，竟然能以这样的方式重逢，像是冥冥中自有注定。

“还认得师尊补的桃花吗？”林砚把木雕递到阿澈面前。

阿澈的虚影凑近，盯着那朵浅淡的桃花刻痕，看了很久很久。虚影的轮廓开始微微发亮，像是有泪在眼眶里打转，却流不出来——魂魄是没有眼泪的。

“认得。”他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千钧重的情绪，“师尊的灵力刻的，我永远都认得。”

从旧货摊回去后，阿澈的虚影就总跟着那只桃木小老虎。女孩把木雕放在枕边，他就飘在旁边守着；女孩拿着木雕玩，他就跟着虚影的小手一起比划。

林砚看在眼里，心里有了个主意。

当天晚上，等女孩睡熟了，他找出刻刀和砂纸，把那只桃木小老虎仔细打磨了一遍。磨掉表面的灰垢，露出温润的木色；把缺了的耳朵补刻完整，依旧在旁边刻了朵小小的桃花；最后，他用自己的灵力，在小老虎的肚子里刻了个极小的“澈”字。

做完这一切，他把桃木小老虎放在桃木簪旁边。

第二天一早，阿澈的虚影飘过来时，一眼就看见了打磨一新的小老虎。他愣住了，飘过去围着小老虎转了好几圈，虚幻的指尖小心翼翼地碰着补好的耳朵，又摸着那朵桃花刻痕。

“师尊……”他看向林砚，眼神亮得惊人，“这是你弄的？”

“不然还是你自己长出来的？”林砚递给他一块刚烤好的桂花糕——当然，是给女孩准备的，“看看就行，别乱碰，小心又把魂息耗弱了。”

阿澈的虚影没说话，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只小老虎。过了好一会儿，他突然飘到林砚面前，很认真地说：“师尊，我好像能感觉到木头上的灵力了。暖暖的，像你以前给我渡灵力的时候。”

林砚心里一动。桃木本身就有安神聚魂的作用，这只小老虎又沾了阿澈的旧魂息，加上他补刻时渡的灵力，说不定真能成为更好的魂器。

“那以后你就多靠着它待着。”林砚说，“说不定能帮你快点凝聚实体。”

阿澈的虚影用力点头，飘到小老虎旁边，像块磁铁似的“贴”了上去。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木雕和虚影上，竟能隐约看到他的轮廓清晰了些——不再是完全透明的，能看出衣服的颜色，甚至能看到他袖口磨出的毛边。

女孩醒来时，看到焕然一新的小老虎，惊喜地叫出声：“小老虎变漂亮啦！”她把木雕抱在怀里，又看了看旁边的阿澈，突然说，“哥哥好像也变清楚了！”

阿澈的虚影对着她笑了笑，抬手想摸摸她的头。这一次，他的指尖离女孩的头发只有寸许距离时，竟没有直接穿过去，而是带起了一阵极轻的风，吹得女孩的发丝动了动。

“我碰到了！”阿澈的虚影惊喜地喊起来，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雀跃，“师尊，我碰到了！”

林砚也有些意外，随即笑了：“是桃木的作用，也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。继续加油，总有一天能真正摸到她的头。”

阿澈的虚影用力点头，又试着碰了碰小老虎的耳朵。这一次，指尖清晰地感受到了木头的温润——虽然只是一瞬，虚影就有些不稳，但那份实感，却像电流一样，让他整个人都亮了起来。

那天之后，阿澈的虚影越来越清晰。他能在桃木小老虎和桃木簪周围待很久，偶尔能吹动桌上的纸片，甚至能在林砚泡茶时，让茶壶盖轻轻动一下。

女孩总爱抱着小老虎，和阿澈说话。说巷口的花猫生了小猫，说卖糖葫芦的老爷爷给了她颗糖，说先生今天教她写了“澈”字。

阿澈总是认真地听着，偶尔用虚幻的风吹动她的发丝，当作回应。

林砚则在一旁看书，或是打理院子里的桃树，偶尔抬眼，就能看见女孩抱着木雕笑，阿澈的虚影在她身边飘着，眉眼温柔。

夕阳西下时，金光会把茶馆染成暖黄色。林砚看着这一幕，总觉得心里很满——像是空了三百年的角落，终于被什么东西填满了，暖融融的，带着烟火气。

他知道，阿澈离真正回来，不远了。

而他需要做的，就是守着这间茶馆，守着这两个孩子，等着那一天的到来。

等着阿澈能真正拿起那串糖葫芦，能真正摸到桃花瓣，能真正笑着对他说：“师尊，人间真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