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章 灵狐与茶痕
阿澈跟着赤松子去昆仑墟的第三天,“忘尘”茶馆来了位特殊的“原住民”——林砚养了三百年的灵狐。
那天清晨林砚刚把桃花酒的空陶罐收好,就听见院墙外传来细碎的抓挠声。声音很轻,像小兽在用爪子扒拉青砖,混着晨露滴落的声响,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。
小姑娘抱着布偶老虎跑出去,扒着墙根往外看:“先生!是小狐狸!”
林砚走过去时,正看见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蹲在墙头上。它耳朵尖是淡淡的粉色,尾巴蓬松得像团云,最特别的是眼睛,左眼是琥珀色,右眼却泛着浅蓝,像盛着不同的光。看见林砚,它轻轻“嗷”了一声,纵身跳进院子,落在桃树下时,带起的风卷落了几片花瓣。
“是雪团。”林砚弯腰,指尖刚碰到它的头顶,灵狐就顺势蹭了蹭他的手心,喉咙里发出“咕噜”的轻响。这是他三百年前在昆仑墟救下的灵狐,浩劫时怕它被魔气所伤,用结界把它送到了人间山林,没想到它竟自己找回来了。
“雪团?”小姑娘伸手想去摸,又有点怕,指尖在半空停了停,“它好漂亮!像棉花糖!”
雪团像是听懂了,摇了摇尾巴,用鼻尖蹭了蹭小姑娘的手背。它的鼻尖湿漉漉的,带着山林的清寒气,逗得小姑娘咯咯直笑。
林砚去厨房拿了碟桂花糕。雪团显然很熟悉这里,径直跳到石凳上,用爪子轻轻扒拉碟子边缘,动作熟练得像做过千百遍——三百年前它就总这样,趁林砚煮茶时偷食糕点,被发现了就用那双异色眼睛装可怜。
“看来在山里没饿着。”林砚看着它狼吞虎咽的样子,眼底漾起笑意。雪团的毛发比以前更亮了,爪尖还沾着些松针,显然在山林里过得不错。
雪团吃完糕,突然跳下石凳,往厨房跑。它用爪子扒了扒灶台边的竹篮,里面放着阿澈没刻完的桃木——是打算给雪团刻个小项圈的,还没来得及动工。
“知道是给你的?”林砚拿起桃木,雪团立刻用脑袋蹭他的手腕,像在催促。它右眼的浅蓝光晕亮了亮,林砚突然想起,这灵狐能感知到亲近之人的气息,当年阿澈被封印后,它在桃花木旁守了整整三个月。
小姑娘趴在桌边看林砚刻项圈,雪团就蹲在她脚边,尾巴圈成个圆,像团会呼吸的雪球。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来,落在桃木上,落在灵狐的白毛上,落在小姑娘的发顶,像幅被阳光浸软的画。
“雪团会法术吗?”小姑娘戳了戳灵狐的尾巴,软乎乎的,像摸着云朵。
“会一点。”林砚刻下最后一道花纹——是朵小小的桃花,和阿澈发间常别着的那朵一样,“它能找到想去的地方,还能闻到很远的香味。”
话音刚落,雪团突然站起身,耳朵警惕地竖了起来。它朝院门口跑了几步,又回头看林砚,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,像是在示警。
林砚刚走到门口,就看见老郎中背着药箱站在巷口,脸色有些急:“林先生,不好了!镇西头的王大户家,孩子突然昏迷了,浑身发烫,我实在没办法……”
“我去看看。”林砚拿起墙角的药箱,里面常备着些安神的草药。雪团立刻跟了上来,用尾巴缠住他的裤脚,像是要一起去。
“带上雪团吧。”小姑娘把布偶老虎塞进林砚手里,“让它帮你!”
镇西头的王大户家很热闹,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。孩子的母亲坐在门槛上哭,王大户急得直转圈,看见林砚,像抓住了救命稻草:“林先生,您快看看!早上还好好的,突然就倒了!”
林砚走进里屋时,雪团突然对着床底低吼了一声。床底下黑漆漆的,隐约能看见蛛网,它琥珀色的左眼里闪过一丝红光,像是发现了什么。
“让开。”林砚示意王大户移开床榻。床腿挪开时,带起一阵灰,床底露出个小小的洞口,洞口边缘有黑色的爪痕,还沾着些湿冷的泥土。
“这是……”老郎中凑近看了看,倒吸一口凉气,“像是山里的阴鼠留下的!这东西专吸孩童的精气!”
雪团已经跳进了洞口。没过多久,里面传来一阵窸窣声,接着就见它叼着只巴掌大的黑鼠跑出来。黑鼠浑身湿漉漉的,眼睛冒着绿光,被雪团咬着后颈,却还在挣扎。
“果然是阴鼠。”林砚从药箱里拿出张黄符,指尖燃起一簇小火,黄符瞬间烧成灰烬,落在黑鼠身上。黑鼠发出一声尖啸,化作一缕黑烟消失了。
床上的孩子突然咳嗽了一声,脸色渐渐红润起来。孩子母亲扑过去抱住他,喜极而泣:“醒了!醒了!”
王大户感激得要下跪,被林砚拦住了:“把洞口堵上,再在院里撒些艾草灰,就没事了。”他看了眼雪团,灵狐正蹲在门槛上舔爪子,像是在清理刚才沾到的鼠毛。
回去的路上,雪团走在前面,尾巴翘得高高的,像在邀功。老郎中看着它,啧啧称奇:“这灵狐通人性啊!刚才若不是它,我们还找不到阴鼠的窝。”
林砚笑了笑。他知道雪团不止能找阴鼠,当年在昆仑墟,它还帮着找到过迷路的小仙童,找到过被风吹走的剑穗——它总是这样,看着娇气,却藏着一身本事。
回到茶馆时,夕阳正落在桃树上。雪团突然对着院墙外叫了两声,声音里带着雀跃。林砚刚打开门,就看见阿澈站在巷口,手里还提着个竹篮,里面装着些昆仑墟的云雾茶。
“师尊!”阿澈看见他,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,快步跑过来时,竹篮里的茶叶罐“哐当”响了一声。
雪团比他更快,像道白影蹿过去,用脑袋蹭阿澈的膝盖。阿澈蹲下来抱住它,灵狐立刻舔了舔他的手背,把沾着的桂花糕碎屑舔得干干净净。
“你怎么回来了?”林砚接过竹篮,指尖触到阿澈的手背,有些凉——昆仑墟的寒气还没散。
“赤松子说我通过试炼了!”阿澈的声音带着兴奋,“他还说,以后我可以自由来往昆仑和人间,不用再受管束了!”他顿了顿,从怀里掏出个玉佩,是赤松子给的,上面刻着“准入”二字,“他还送了我这个,说以后去天界也能走正门。”
小姑娘跑出来,抱住阿澈的腿:“哥哥!你带小老虎回来了吗?”
“带了。”阿澈把布偶老虎从怀里拿出来,上面还沾着些昆仑墟的雪粒,“你看,它还在。”
雪团突然从阿澈怀里跳出来,叼着他的衣角往厨房拉。阿澈跟着它走进厨房,看见灶台上放着个新的砂锅,旁边还有他没刻完的桃木项圈。
“雪团是想让你给它刻项圈。”林砚笑着说,“它这几天天天蹲在灶台边等。”
阿澈拿起刻刀,雪团立刻蹲在他脚边,尾巴搭在爪子上,乖得像尊白玉雕像。阿澈的刻刀落下,桃木的清香漫出来,混着窗外的桃花香,像把分离的日子都刻进了木头里。
晚饭时,林砚煮了赤松子送的云雾茶,又端出刚做好的艾草糕。雪团蹲在阿澈脚边,时不时能得到块糕点碎屑,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。
“赤松子还说,苏珩去江南了。”阿澈喝了口茶,“他在那边开了家小茶馆,也卖艾草糕,说是跟你学的。”
“他倒是会偷师。”林砚笑了,给雪团的碟子里添了块糕。
月光漫进院子时,雪团已经趴在阿澈的膝头睡着了。它右眼的浅蓝光晕轻轻晃动,映在阿澈的手背上,像落了片细碎的星光。阿澈低头看着它,又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林砚,突然觉得心里很满——像被桃花酒和艾草糕填满了,暖融融的。
“明天教我画符吧。”阿澈突然说,“雪团能找到邪祟,我学会画符,就能帮它除了。”
林砚点头:“好。还要教你认更多的草药,以后老郎中忙不过来,你就去帮忙。”
“还要教我酿桃花酒。”
“还要教我……”
阿澈说着说着,声音渐渐轻了。雪团在他膝头动了动,把脑袋埋得更深了。林砚看着他,没再说话,只是往他的茶杯里添了些热茶。茶汤里映着月光,映着桃影,还映着他们的影子,像把所有的安稳都装进了这杯茶里。
夜里,阿澈躺在床上,听见雪团在窗外轻轻走动。它大概是去巡视院子了,像在守护这个刚团圆的家。他摸了摸枕边的桃木簪,又想起雪团项圈上的桃花纹,突然觉得,这间茶馆里的所有东西——无论是三百年的旧砂锅,还是刚回来的灵狐,或是新刻的木簪——都带着同一个印记,那就是“家”。
雪团的脚步声在窗台下停了。阿澈睁开眼,看见月光里,灵狐正蹲在桃树下,仰着头看枝头的花苞。那些花苞鼓鼓的,像是在积蓄力量,要在某个清晨突然绽放。
他知道,就像这些花苞会开花,就像雪团会找到回家的路,他和林砚的日子,也会像这满院的月光和花香,慢慢铺陈开去,长长久久。
天亮时,阿澈被雪团的轻叫吵醒。他走出房间,看见林砚正在煮茶,雪团蹲在灶台边,项圈已经戴在了脖子上,桃木的桃花纹在晨光里闪着光。
“醒了?”林砚把茶杯推过来,“尝尝新茶,赤松子送的,比龙井更醇厚些。”
阿澈端起茶杯,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。茶烟袅袅升起,混着雪团身上的草木香,像在说:
你看,等待有了结果,离别有了归期,往后的日子,有茶,有狐,有彼此,再不会孤单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