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9章 冰刃与藤影
往极北去的路越走越冷,刚过正午,天上就飘起了雪。沈青霜的断剑裹在他的青灰袍里,剑穗上的星火却没熄灭,隔着布料都能看见淡淡的蓝光,像揣着团小暖炉。
“前面就是冰狱的范围了。”林砚勒住马缰,指着远处的冰原——那里的雪不是白的,是泛着青黑的灰,连风都带着铁锈味,“噬魂藤的气息很重,我们得下马步行,避免惊动它们。”
雪团从阿澈怀里跳下来,踩在雪地上却没陷进去。灵狐的白毛沾了雪,反而更显蓬松,右眼的浅蓝光晕亮得像盏小灯,能在雪雾里照出半尺远的路。沈青霜师妹跟在它身后,裙摆扫过积雪时,竟留下串浅蓝色的光痕,像给他们标好了方向。
刚走进冰原,脚下的积雪突然动了。阿澈反应快,拽着小石头往后跳,才躲开从雪下窜出的暗紫色藤蔓——藤上长着倒刺,尖上还挂着发黑的碎骨,正是黑袍人说的噬魂藤。
“别碰它们!”沈青霜挥起断剑,青蓝色的星火顺着剑穗炸开,落在藤蔓上。藤蔓发出“滋滋”的声响,像被泼了沸水,竟往后缩了缩。
“它怕你的燃魂之火。”林砚从怀里掏出听雪砚,往砚池里滴了滴精血。墨汁瞬间沸腾起来,他抬手一甩,墨滴落在雪地上,竟凝成道青灰色的光墙,把追来的藤蔓挡在了外面。
雪雾里传来细碎的“沙沙”声,越来越近。阿澈握紧桃木匕首,才发现周围的雪地里,竟钻出了上百根噬魂藤,像片扭动的暗紫色海洋,把他们围在了中央。
“是墨影阁的人在操控!”沈青霜的断剑在手里转了个圈,星火缠满剑刃,“他们想耗到我们灵力耗尽,再让藤蔓吸干我们的精血!”
沈青霜师妹突然抬手,指尖的蓝光在半空凝成朵雪莲。雪莲落下的瞬间,周围的藤蔓竟像被冻住般,暂时停住了扭动。“我的愈灵之力能压制它们的活性,但撑不了太久。”她的额角渗出细汗,显然在透支灵力。
雪团突然对着藤蔓最密集的方向冲过去。灵狐没直接撞上去,而是在雪地上打了个滚,周身瞬间亮起金光——它把师妹的愈灵之力和自己的灵狐精血融在了一起,滚过的地方,积雪竟变成了金色,噬魂藤沾到金雪,立刻像被灼烧般缩成了团。
“这边有缺口!”阿澈跟着雪团往金光处跑,桃木匕首挥出的灵力劈开挡路的藤蔓,“我们从这里冲出去!”
林砚用听雪砚的墨汁在身后画了道符,光墙瞬间变厚,暂时拦住了追来的藤蔓。沈青霜断后的断剑不断挥出星火,每道星火都能烧断七八根藤蔓,青蓝色的光在暗紫色的藤海里炸开,像放不完的烟花。
跑出藤蔓包围时,所有人都松了口气。阿澈回头看,光墙后的藤蔓还在疯狂扭动,却始终冲不破那层青灰色的光——听雪砚的灵力果然能克制它们。
“前面就是冰狱入口了。”沈青霜指着远处的冰崖,崖壁上有个黑黢黢的洞口,洞口缠绕的噬魂藤最粗,像条盘在那里的巨蛇,“万魂灯的残片,应该就在里面。”
雪团突然对着冰崖低吼,尾巴指向洞口上方——那里的冰壁上,站着个穿黑袍的人,兜帽遮住了脸,手里拄着根藤杖,杖头缠着圈暗紫色的藤蔓,显然是操控噬魂藤的人。
“墨影阁主?”林砚的指尖在听雪砚上敲了敲,砚池里的清水映出对方的脸——竟是张和赤松子有几分相似的脸,只是眼角的皱纹更深,眼神里的戾气像化不开的冰。
“三百年不见,林砚还是这么机灵。”黑袍人摘下兜帽,声音嘶哑得像磨石头,“当年你烧了万魂灯,毁了我的心血,今天就用守灵者的灵力,给我补回来吧!”
他举起藤杖,洞口的巨蛇般的藤蔓突然抬起头,张开的藤心里竟长着只眼睛,正死死盯着沈青霜师妹。
“小心!”沈青霜将师妹护在身后,断剑上的星火燃得更旺,“它要吸你的灵力!”
藤蔓猛地扑过来时,雪团突然跳上沈青霜的断剑。灵狐的身体和断剑上的星火相融,竟让透明的剑刃瞬间亮起金光,像把突然被点亮的火炬。
“以灵狐精血为引,燃守灵之光——”沈青霜的声音响彻冰原,举着剑冲向藤蔓,“今天就斩了你这孽障!”
金光剑刃劈开藤蔓的瞬间,冰崖上炸开了漫天光屑,像有人在冰原上撒了把碎金。墨影阁主没想到他们能融合灵力,竟被光屑逼得后退了几步,藤杖都险些脱手。
阿澈趁机甩出桃木匕首,匕首带着林砚的墨汁,插进了藤蔓的眼睛里。藤蔓发出刺耳的惨叫,扭动着缩了回去,洞口的冰壁被它撞得裂开,落下无数碎冰。
“不可能!”墨影阁主从怀里掏出块黑色的玉佩,正是之前黑袍人说的万魔佩,“我还有这个!”
玉佩落地的瞬间,冰狱里突然传来无数冤魂的嘶吼。阿澈捂住耳朵,却看见听雪砚突然从林砚怀里飞出,悬在半空,砚池里的墨汁化作道光柱,直冲冰狱深处——光柱经过的地方,冤魂的嘶吼渐渐平息,像被温柔地安抚了。
“是万魂灯的残片在回应听雪砚!”林砚的眼睛亮了,“它不想被墨影阁利用!”
沈青霜师妹突然抬手,指尖的蓝光与听雪砚的光柱相融。冰狱深处竟传来“咔嚓”的声响,像有什么东西碎裂了——是万魂灯的残片,在两道光的夹击下,彻底化作了光点,消散在冰雾里。
噬魂藤失去了残片的滋养,瞬间蔫了下去,暗紫色的藤身渐渐变成灰黑色,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。
墨影阁主看着消散的光点,突然瘫坐在雪地上,喃喃自语:“我的灯……我的灯……”
沈青霜走过去,断剑抵在他的喉咙上:“三百年前你用活人炼灯,害了上千条性命,今天该赎罪了。”
墨影阁主没反抗,只是看着冰狱的方向,眼角流下两行泪,竟像融化的冰。
雪停时,沈青霜用传讯符通知了昆仑墟的人。赤松子很快带着弟子赶来,看见墨影阁主干枯的尸体时,叹了口气:“他是我失散多年的师弟,当年因修炼禁术被逐,没想到竟成了这样。”
阿澈看着听雪砚飞回林砚怀里,砚池里的墨汁清澈如初,像什么都没发生过。雪团趴在他怀里,后背的毛已经长齐,金光和蓝光在它的毛里流转,像藏了片小小的星空。
“我们回家吧。”林砚收起听雪砚,“小石头说,要给野兔起名字,叫‘雪团二号’。”
沈青霜师妹笑了,浅蓝的瞳孔里映着冰原上的光屑,温柔得像刚化的雪。“好,回家。”
往回走的路上,雪又开始下了,却不再是青黑色的,是干净的白。阿澈回头看了眼渐渐被雪覆盖的冰狱,突然觉得心里很踏实——那些藏了三百年的恩怨,那些暗紫色的威胁,终于在今天,被光和温暖彻底驱散了。
雪团在他怀里打了个哈欠,尾巴尖扫过他的手背,像在说“快点回家”。阿澈摸了摸灵狐的头,加快了脚步。他已经开始想念茶馆的艾草糕,想念桃树下的阳光,想念那些没有噬魂藤和冤魂嘶吼的、安稳的日子。
而极北冰原上的这场战斗,会像听雪砚里的墨痕,被记在心里,却不会再留下阴影——因为他们知道,只要身边有彼此,有光,再深的黑暗,都能被照亮。墨影阁主的藤杖刚触到雪地,冰原下突然传来“咔嚓”的裂响。阿澈低头一看,只见脚下的冰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裂开,暗紫色的噬魂藤从裂缝里疯狂钻出,却在靠近听雪砚时纷纷蜷缩——砚池里的墨汁正不断渗出,在雪地上画出圈青灰色的结界,像给他们撑起了把无形的伞。
“别以为躲在结界里就安全了。”墨影阁主冷笑一声,从怀里掏出个青铜小鼎,“这是‘炼魂鼎’,三百年前用百个孩童的魂魄炼的,能破天下所有灵力结界!”
小鼎落地的瞬间,鼎口喷出团黑雾,黑雾触到青灰色结界,竟像强酸般腐蚀出个小洞。雪团对着小洞低吼,右眼的浅蓝光晕亮得刺眼,却被黑雾逼得连连后退。
“师妹,用愈灵之力!”沈青霜将断剑横在身前,青蓝色的星火顺着剑穗缠上结界缺口,“林砚说过,你的力量能净化邪祟!”
沈青霜师妹指尖的蓝光立刻涌过去,与星火在缺口处交织成网。黑雾撞上光网,发出“滋滋”的声响,像被点燃的油脂,渐渐消散了些。可炼魂鼎还在不断喷黑雾,光网的颜色越来越淡,眼看就要撑不住了。
林砚突然将听雪砚往地上一按,砚池里的墨汁顺着冰层的裂缝渗下去。冰原下传来藤蔓的惨叫,那些从裂缝钻出的噬魂藤竟像被墨汁浇过,纷纷化作黑灰。“噬魂藤怕我的墨,炼魂鼎却能不断催生新的藤蔓,我们得先毁掉小鼎!”
阿澈握紧桃木匕首,突然注意到墨影阁主脚边的雪有些异常——那里的积雪没被黑雾侵蚀,反而泛着点浅黄,像撒过硫磺粉。他想起老郎中说过,硫磺能克阴邪器物,忙从药箱里掏出硫磺粉:“沈先生,往他脚边撒!”
沈青霜立刻会意,挥剑将硫磺粉扫向炼魂鼎。硫磺粉落在鼎口,竟燃起淡蓝色的火苗,小鼎顿时剧烈震动,喷黑雾的势头弱了大半。墨影阁主慌了,弯腰去捡鼎,却没注意到雪团已经绕到他身后。
灵狐突然跃起,用爪子拍在炼魂鼎上。它没碰鼎身,而是将灵狐精血蹭在了鼎耳上——血珠落在青铜鼎上,竟像烧红的烙铁,烫出两个焦黑的印子。炼魂鼎发出声刺耳的尖啸,突然裂开道缝,里面的黑雾“噗”地散了,再也没动静。
“我的鼎!”墨影阁主目眦欲裂,抓起藤杖就朝雪团砸去。沈青霜的断剑及时挡在前面,藤杖与断剑相撞,竟被青蓝色的星火燎去半截,露出里面枯黑的木芯——那是用死人指骨混着腐木做的。
“连藤杖都是邪物。”林砚的声音冷了几分,听雪砚突然从地上飞起,砚底的“砚”字金光大盛,映出墨影阁主藏在黑袍下的手臂——那根本不是人的手臂,是截缠着藤蔓的枯骨,骨缝里还嵌着块黑色的碎玉,正是万魂灯的残片。
“原来你早就把自己炼成了半人半魔。”林砚指尖在砚台上一弹,墨汁化作道青灰色的光箭,直直射向枯骨上的碎玉,“三百年前没彻底毁了万魂灯,倒是让你钻了空子。”
光箭击中碎玉的瞬间,墨影阁主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。枯骨手臂上的藤蔓疯狂扭动,却挡不住墨汁的侵蚀,碎玉渐渐裂开,发出“咔嚓”的轻响。
“我不甘心!”他突然扑向沈青霜师妹,枯骨手爪直取她的眉心,“就算我活不成,也要拉个垫背的!”
眼看爪尖就要碰到师妹,雪团突然化作道白影,撞在墨影阁主的胸口。灵狐没被枯骨伤到,反而用身体里的守灵之力,在他胸口烙下道浅金色的印记——那印记亮起的瞬间,墨影阁主像被无形的手按住,竟动弹不得。
“就是现在!”林砚挥手,听雪砚的墨汁再次化作光箭,这次直指墨影阁主的眉心。光箭穿过他的头颅时,没有血,只有团黑雾从他头顶升起,在空中挣扎了几下,便被风吹散了。
墨影阁主的身体倒在雪地里,很快化作了堆黑灰,只有那截枯骨手臂还留在原地,上面的碎玉彻底裂开,变成了粉末。周围的噬魂藤失去操控,像断了线的木偶,纷纷瘫软在雪地里,渐渐化作乌有。
冰原上突然安静下来,只有风吹过冰崖的呼啸声。沈青霜师妹走到裂玉的粉末旁,指尖的蓝光轻轻拂过,粉末竟化作点点荧光,像被净化的魂魄,缓缓升向天空。
“他们终于能安息了。”她轻声说,浅蓝的瞳孔里映着荧光,像盛着片星空。
雪团跑到阿澈脚边,用脑袋蹭他的手心,尾巴上的红流苏沾了些雪,像落了朵小梅花。阿澈弯腰抱起它,才发现灵狐的白毛上沾着点黑灰,却没受伤——刚才那一下撞击,它用的是守灵之力,避开了魔气的侵蚀。
林砚捡起听雪砚,砚池里的墨汁已经恢复清澈,映出冰崖上的晴空。“极北冰狱的魔气散了。”他看向沈青霜,“你的燃魂术……”
“师妹用愈灵之力帮我稳住了魂魄。”沈青霜晃了晃断剑,剑穗上的星火虽然弱了,却没熄灭,“只是以后大概不能再用禁术了,不过这样也好。”他笑了笑,“普通的剑法,或许更适合守护。”
赤松子带着弟子赶来时,冰原上的积雪已经开始融化,露出下面青绿色的草芽——是被守灵之力滋养的,连极北的冻土都透出了生机。
“辛苦你们了。”赤松子看着墨影阁主化作的黑灰,叹了口气,“当年没看好他,是我的错。”他递给沈青霜个玉瓶,“这是‘固魂丹’,能补你耗损的魂魄。”
回程的路上,雪团趴在阿澈怀里睡了一路,大概是累坏了。沈青霜师妹坐在马车里,正用愈灵之力帮野兔梳理毛发——小石头把野兔也带来了,说要让它看看极北的冰原,现在小家伙正舒服地眯着眼睛,像团暖融融的毛球。
林砚和沈青霜坐在车外,看着渐渐后退的冰原,偶尔聊几句昆仑墟的旧事,语气里再没有之前的紧绷。阿澈掀开窗帘,看见听雪砚被林砚放在腿上,砚池里的清水映着夕阳,像盛着半池金红的光。
他突然觉得,这场极北之行像场漫长的梦,梦里有暗紫色的藤蔓,有青蓝色的星火,有金光与蓝光交织的瞬间,最终却落在了此刻的安稳里——就像冰原上融化的雪,会滋养出新的生命;就像被净化的魂魄,能找到安息的归宿。
雪团在他怀里动了动,大概是闻到了远处飘来的桂花香——是苏珩提前赶回茶馆,给他们留了新烤的桂花糕。阿澈摸了摸灵狐的头,心里的期待像要溢出来:很快就能回到那个有桃花、有热茶、有伙伴的地方了。
而极北冰原上的战斗,会像听雪砚里的墨痕,被妥帖地收藏起来,成为他们共同的记忆,却不会再留下阴霾。因为他们知道,只要彼此还在,只要心里的守护还在,再远的路,再难的坎,都能一起走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