镇口的老槐树下，徐氏卦摊支了快三十年。
青布幡旗上“徐半仙”三个歪歪扭扭的字被风吹得卷了边，幡角系着的铜铃时不时叮当作响，倒比摊上的罗盘更引人注意。摊前摆着张掉了漆的木桌，桌面上刻满了深浅不一的卦痕，旁边堆着几摞泛黄的卦书，桌腿边还蹲着只瘦骨嶙峋的黑猫，见人就懒洋洋地抬抬眼皮，活像个袖手旁观的老神仙。
此刻，卦摊前围了不少人。不是来看热闹的，是来看章松怡的——自她在瓷氏美妆铺破了画皮术、在明氏金库劈开财富幻象后，这白发异瞳的少女就成了镇上的“奇人”，走到哪儿都有人偷偷打量。
徐半仙今日却格外精神，道袍虽依旧皱巴巴，却换了根新的桃木签，正眯着眼，盯着章松怡的脸，手指在卦盘上飞快地拨弄着。铜钱在龟甲里“叮当”乱撞，撞得人心头发紧。
“姑娘请摇签。”徐半仙的声音带着点刻意的沙哑，推过那只磨得发亮的龟甲。
章松怡没动，金银异瞳平静地看着他，像在看一块无关紧要的石头。她对卜卦向来没兴趣，是被方挞柠硬拉来的——那丫头听说徐半仙算姻缘极准，非说要“帮松怡姐姐看看未来的夫婿长什么样”。
“摇嘛摇嘛。”方挞柠抱着煤球，在旁边推了推章松怡的胳膊，煤球也配合地喵呜叫了一声，尾巴扫着她的手腕。
章松怡无奈，伸出指尖，轻轻晃了晃龟甲。三枚铜钱“啪嗒”落在卦盘上，正面朝上两枚，背面一枚。
徐半仙眼睛一亮，猛地凑近，手指点着卦象，又掐着指节算了半晌，突然长长叹了口气，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：“怪哉，怪哉……姑娘这卦，是‘三男争凤’之象啊。”
周围的人顿时炸开了锅，目光齐刷刷地扫向站在章松怡身后的两人——陶逐叶和楠幽寒。
陶逐叶穿着件靛蓝短打，腰间别着剑，眉头早就拧成了疙瘩，显然对这卦摊没什么好脸色。楠幽寒则依旧摇着玉骨折扇，月白锦袍在人群里格外惹眼，嘴角噙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，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章松怡身上。
“三男争凤？”方挞柠抱着煤球往前凑了凑，歪头道，“哪来的三男？”
徐半仙没理她，只是盯着卦盘，声音更低了，带着股说不出的寒意：“此卦凶吉难测，只显结局——一死，一伤，一生离。”
这话像块冰扔进了滚油里，人群瞬间静了。死、伤、生离？这三个词砸在谁身上，都够让人脊背发凉的。
章松怡的脸色依旧没什么变化，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，只是左眼的金光微微闪了闪。
“徐先生这话，未免太危言耸听了。”楠幽寒的折扇轻轻敲了敲卦盘，发出清脆的响声，他的笑容温和，眼神却带着几分疏离，“卜卦之事，本就虚无缥缈，当不得真。松怡小姐又岂是几句卦辞能定论的？”他这话既像是在反驳徐半仙，又像是在暗暗维护章松怡，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。
陶逐叶却没这么好的脾气。他本就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，听徐半仙咒到章松怡头上，火气“噌”地就上来了。没等徐半仙再说什么，他伸手抓住木桌的边缘，猛地往上一掀——
“哗啦！”
卦盘翻了，铜钱撒了一地，卦书滚得四处都是，那只瘦猫吓得“喵”地一声窜上了老槐树。陶逐叶指着徐半仙，声音像淬了冰：“满嘴胡吣！再敢用这些鬼话咒她，我不光掀你的摊，还把你这破幡给烧了！”
徐半仙被吓得缩了缩脖子，却梗着脖子喊：“我说的是卦象！是天意！”
“天意？”方挞柠突然冷笑一声，抱着煤球往前站了站，小小的身子挡在章松怡身前，像只护崽的小兽，“我姐的事，轮不到天意来管！再说了，就算真有什么三男，她也未必看得上你们俩！”她说着，还故意瞥了陶逐叶和楠幽寒一眼，眼神里满是“你们配不上”的不屑。
陶逐叶被她怼得脸一红，想说什么，又把话咽了回去，只是闷头捡起地上的卦书，胡乱往桌上堆。楠幽寒倒没生气，反而对着方挞柠笑了笑：“方姑娘倒是护得紧。”
就在这时，一直蹲在旁边研究手链的宏玘琉瀛突然“哎呀”一声，猛地站起来。她手腕上的八卦手链正剧烈地晃动着，银质的卦象彼此碰撞，发出急促的叮当声，上面的星辰符号竟泛着淡淡的蓝光，像有无数颗小星星在手链上跳动。
“不对！我的八卦阵乱了！”宏玘琉瀛的脸色有些发白，手指飞快地拨弄着卦象，嘴里念念有词，“星轨偏移，紫微逆行……是星氏家族的星辰异动！”
星氏家族？众人都是一愣。那是个比墨氏、桑氏更神秘的家族，据说世代观测星象，能预知天灾，只是早已隐匿多年，很少有人再提起。
“星辰异动怎么了？”方挞柠追问。
宏玘琉瀛的手指停在手链的“北辰”卦上，那卦象的蓝光最亮，几乎要灼手。她抬起头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：“星氏的星图记载，若北辰星失位，星辰异动超过三日，镇上会有大灾难……可能是洪水，也可能是地陷……”
话音未落，她手腕上的八卦手链突然猛地一沉，所有卦象的尖端都齐齐指向一个方向——北方。
北方是镇子外的黑风山，那里常年云雾缭绕，据说山深处有座废弃的星氏观星台。
空气瞬间凝重起来。刚才还吵吵嚷嚷的卦摊前，此刻只剩下风吹铜铃的叮当声。徐半仙的“三男争凤”还悬在众人心里，宏玘琉瀛的“星辰灾难”又像块巨石压了上来。
陶逐叶停下了收拾卦摊的手，抬头望向北方的天空，眉头皱得更紧。楠幽寒的折扇也停了，目光深邃地看着手链指向的方向，若有所思。
章松怡的金银异瞳里，映着北方的天际线。那里的云层确实比别处更厚，像一块沉甸甸的灰布，压得人喘不过气。她没说话，只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刀柄——那里还残留着劈开幻象时的凉意。
徐半仙看着这变故，张了张嘴，最终没敢再说什么，只是默默地捡起地上的铜钱。方挞柠怀里的煤球不安地蹭着她的胳膊，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。
老槐树上的瘦猫“喵”地叫了一声，跳下树，头也不回地往北方跑去。
一场关于未来的预言，以一场混乱开始，却以一个更紧迫的警示收尾。那“三男争凤”的凶卦还在耳边回响，可星辰异动的阴影，已经悄然笼罩了整个镇子。
北方的黑风山深处，到底藏着什么？那即将到来的灾难，又能否躲过？
没人知道答案。只有宏玘琉瀛手腕上的八卦手链，还在固执地指向北方，蓝光闪烁，像在无声地催促着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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