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月的小镇,被一层厚厚的冷霜裹得严严实实。
清晨的风刮在脸上,像小刀子似的,割得人皮肤发疼。屋檐下挂着的冰棱,足有手指粗,阳光照在上面,泛着冷森森的光。镇外的田野里,麦苗盖着雪被,缩在冻土下冬眠;街边的槐树落光了叶子,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蒙蒙的天——这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,连最耐冻的梅花,都只在枝头缀着几颗花苞,要等再过些日子才肯绽放。
可谁也没想到,rose家族的百花圃,却在这寒冬里,炸开了一片滚烫的艳色。
rose家族的花圃在镇子南头,靠着山,平日里种满了各式玫瑰,春有粉蝶,夏有艳红,秋有金蕊,唯独冬天,向来是一片枯枝败叶,盖着雪,静悄悄的。可今日一早,路过的村民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——花圃里的玫瑰,竟全开了。
不是零星几朵,是满园满圃,从门口到深处,红的、粉的、白的、紫的,层层叠叠的花瓣裹着细碎的霜花,在冷风中微微颤动,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,把周围的白雪都映得暖了几分。更诡异的是,每一片花瓣上,都用极细的银线绣着几行小字,凑近了看,是断断续续的歌词:“月落星沉时,魂归……”“花开见……影随……”
“邪门啊!这都腊月了,玫瑰怎么会开?”一个村民裹紧了棉袄,指着花瓣上的字,“还有这字,谁绣上去的?夜里偷偷来的?”
消息像长了翅膀,很快传遍了小镇。陶逐叶和章松怡刚从安氏农田回来,听说rose花圃出了怪事,便立刻赶了过来。方挞柠抱着煤球,也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,嘴里念叨着“冬天看玫瑰,比过年还热闹”,沈辰安拎着药箱,不紧不慢地跟着,目光里满是警惕。楠幽寒不知何时也到了,依旧是那身月白锦袍,手里摇着折扇,站在花圃门口,望着满园的艳色,嘴角噙着一抹若有所思的笑。
众人刚走进花圃,就被一股浓郁的花香裹住了。那香气不似寻常玫瑰的甜腻,反而带着点清冷的调子,像掺了雪水,闻久了,竟让人有些头晕目眩。一个跟着来的小孩,盯着一朵红玫瑰看了半晌,突然眼神发直,嘴里喃喃地跟着花瓣上的歌词念:“月落星沉时,魂归……魂归……”
“小心!”沈辰安连忙上前,从药箱里取出一小瓶薄荷油,抹在小孩的鼻尖。小孩打了个喷嚏,眼神才恢复清明,怯生生地躲到大人身后。
“这花香不对劲。”章松怡的金银异瞳微微眯起,她抬手挡在鼻前,指尖掠过一片白色玫瑰的花瓣,那银线绣的歌词在她指尖下,似乎泛着极淡的绿光,“会引人陷入幻觉。”
就在这时,一个穿着素色乐师袍的男子走了进来。他是歌氏家族的乐师歌弦,手里抱着一把古琴,看到花圃里的景象,脸色骤变,快步走到一朵粉玫瑰前,仔细看着花瓣上的歌词,眉头越皱越紧。
“这些歌词,是我歌氏的《归魂曲》。”歌弦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,“可只有一半,缺了赋氏家族的赋文做引子,根本不成完整的曲子。《归魂曲》本是用来安抚亡魂的,若是歌词残缺,再被这反常的花香催动,反而会引魂入幻,让人分不清现实和幻觉。”
“赋氏的赋文?”陶逐叶皱起眉头,“那个擅长写赋,能用文字定人心神的赋氏?他们的赋文,还能补全歌词?”
“对。”歌弦点头,手指轻轻拂过花瓣上的歌词,“《归魂曲》是歌氏与赋氏合创的,赋文为骨,歌词为魂,缺一不可。现在只有歌词,没有赋文,这曲子就成了‘残魂曲’,闻者轻则陷入幻觉,重则心神被夺,再也醒不过来。”
他的话刚说完,花圃里又传来一阵低低的呢喃声。几个围观的村民,不知何时已经眼神呆滞,跟着花瓣上的歌词念了起来,脚步还缓缓朝着花圃深处挪动,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。
“不能再让它们开下去了。”章松怡的声音骤然变冷,她腰间的长刀瞬间出鞘,寒光闪过,朝着最近的一丛红玫瑰劈去!
“唰!”
刀风凌厉,花枝应声而断。断裂的花茎处,没有流出寻常植物的汁液,反而缠出几根暗绿色的草藤——那草藤细如发丝,表面带着极细的倒刺,颜色暗沉,像是常年生长在不见光的地方,此刻正随着花枝的断裂,疯狂地扭动着,试图重新缠上其他的玫瑰。
章松怡的目光落在那些草藤上,眉头微蹙,随即认出了这东西:“是桑氏家族的‘逆时草’。”
“逆时草?”沈辰安走了过来,仔细看着那些草藤,“我在古籍里见过记载,这种草能逆转植物的生长周期,让本该凋零的植物提前开花,本该休眠的提前发芽,可代价是会吸走周围的生气,而且……”他顿了顿,语气凝重,“逆时草本身有剧毒,接触皮肤会让人产生幻觉。”
众人这才明白过来——是有人把桑氏的逆时草,偷偷嫁接在了rose家族的玫瑰上!逆时草让玫瑰在寒冬绽放,草本身的毒性混在花香里,再加上残缺的《归魂曲》歌词,共同作用,引人为幻。
陶逐叶看着那些扭动的草藤,脸色一沉:“又是桑氏的东西!之前安氏农田的土灵鼠喂了桑氏的枯叶草,现在玫瑰又被嫁接了逆时草,桑氏到底想干什么?”
“未必是桑氏本意。”楠幽寒突然开口,他摇着折扇,走到一丛白玫瑰前,摘下一朵,花瓣上的银线歌词在他指尖下泛着微光。他转身走到章松怡面前,动作轻柔地将那朵白玫瑰别在她的耳后——白色的花瓣衬着她雪白的发丝,竟有种奇异的和谐。
“再冷的花,也该有花期。”楠幽寒的声音带着几分温和,眼神却深邃,“逆时草虽能催花,却违了天时,终究是镜花水月。就像这些阴谋,再精巧,也总有露馅的一天。”
章松怡的耳尖微微动了动,她抬手想取下玫瑰,却被楠幽寒轻轻按住了手腕。“别摘。”他笑了笑,“这花虽沾了毒,却也好看,配你。”
陶逐叶站在一旁,看着这一幕,眉头皱得更紧,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剑,却没说什么。方挞柠抱着煤球,凑到章松怡面前,歪头看了看那朵玫瑰,小声道:“松怡姐姐,这花好看是好看,就是别闻它的香味啦,会变傻的。”
煤球似乎也不喜欢这花香,在方挞柠怀里拱了拱,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。
章松怡没有再摘玫瑰,只是目光重新投向那些缠在花根上的逆时草。她的金银异瞳里,映着草藤扭动的影子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——从司氏的流云锦,到安氏的五谷怪病,再到如今rose花圃的花期错乱,每一次怪事,都牵扯出不同的家族,却又都隐隐指向一个幕后黑手。
“把所有嫁接了逆时草的玫瑰都斩断。”章松怡收回目光,声音清冷,“逆时草的根扎得深,必须挖出来烧掉,否则还会再生。”
陶逐叶立刻点头,拔出长剑,朝着另一丛玫瑰走去。楠幽寒也收起折扇,帮忙清理那些缠绕的草藤。歌弦抱着古琴,在一旁弹奏起清心的曲子,驱散空气中残留的蛊惑花香。沈辰安则拿出药粉,撒在被草藤接触过的地方,防止毒性扩散。方挞柠抱着煤球,也帮着捡拾地上的断枝,虽然动作笨拙,却格外认真。
夕阳西下时,满园的玫瑰终于被清理干净。光秃秃的花枝堆在一旁,逆时草的根被挖出来,堆成一堆,付之一炬。黑色的烟雾袅袅升起,带着一股焦糊的气味,在冷风中渐渐散去。
章松怡站在火堆旁,耳后的白玫瑰依旧绽放着,只是花瓣上的银线歌词,已经失去了光泽。她望着渐渐熄灭的火焰,金银异瞳里映着跳动的火光,心里却没有丝毫轻松——这幕后黑手,能调动桑氏的草药、歌氏的歌词、rose的玫瑰,甚至可能牵扯出赋氏的赋文,势力之庞大,远超他们的想象。
楠幽寒走到她身边,看着她耳后的玫瑰,笑道:“花快谢了。”
章松怡抬手,轻轻摘下那朵玫瑰,花瓣已经开始发蔫。她捏着花瓣,轻声道:“违逆天时的东西,本就活不长久。”
楠幽寒看着她的侧脸,笑容里多了几分深意:“那顺天应时的呢?总会有绽放的一天。”
晚风刮过,带着冬日的寒意,却也吹散了最后一丝诡异的花香。rose花圃恢复了冬日的寂静,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,在冷风中等待着真正属于它们的花期。而众人心里都清楚,这场围绕着小镇的风波,还远没有结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