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晚是被冻醒的。
不是那种盖着空调被、凌晨踢开被子的微凉,而是一种沁入骨髓的冷,像无数细小的冰针顺着毛孔往里钻,冻得她牙齿都开始打颤。她费力地睁开眼,视线模糊了几秒才聚焦,映入眼帘的不是公寓里那盏暖黄色的床头灯,而是一片暗沉的木质结构——看起来像是座栈桥,栏杆上爬满了深绿色的苔藓,湿漉漉的,泛着水光。
鼻尖萦绕着浓郁的咸腥味,混杂着潮湿的海风气息,耳边是海浪拍打礁石的沉闷声响,一下又一下,像是某种古老的鼓点。
“我在哪儿?”林晚喃喃自语,声音嘶哑得厉害。她记得自己明明窝在客厅的沙发里,抱着抱枕看《长相思》的大结局。屏幕里,相柳最后一次化作白衣战鬼,身中数箭倒在战场上,灵力散尽的瞬间,他化作漫天血雾,轻飘飘地散进了东海。
那句他教给小夭的“有力自保,有处可去,有人可依”,最终成了他自己从未拥有过的奢望。
林晚当时哭得喘不过气,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,砸在抱枕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水渍。她甚至对着屏幕嘶吼,问他凭什么要这么傻,凭什么要把所有的温柔和牺牲都藏在心里,凭什么到死都没能被人好好爱过。
哭到最后,她眼前一黑,失去了意识。
可现在……这里绝不是她的公寓。
林晚挣扎着坐起身,低头看向自己的穿着——粉色的小熊睡衣,毛茸茸的袖口沾了些泥土,脚踝处因为刚才的翻滚,被粗糙的青石板磨出了一道浅浅的红痕。这身打扮,在周围古色古香的环境里,显得格格不入到可笑。
“这是……拍戏现场?”她茫然地环顾四周。远处的海面上没有现代化的轮船,只有几艘挂着白帆的木船,栈桥尽头的村落里,房屋都是低矮的木质结构,烟囱里升起袅袅炊烟,一切都像是穿越到了某个古装剧的片场。
可空气中的寒意是真的,脚踝的刺痛是真的,海风吹在脸上的黏腻感也是真的。
就在这时,一个毫无感情的机械音突然在她脑海里响起:
“叮——检测到宿主对《长相思》角色相柳的执念强度达到99.9%,符合绑定条件,‘护柳系统’正式激活。”
林晚吓了一跳,猛地抬头四处张望:“谁?谁在说话?”
“宿主无需惊慌,本系统存在于您的意识海,仅您可见可闻。”机械音再次响起,“当前世界为剧版《长相思》时空,时间节点:清水镇时期,相柳(防风邶形态)尚未与小夭(玟小六形态)相遇。”
林晚的心脏狠狠一缩,呼吸瞬间停滞。
《长相思》时空?相柳?
她不是在做梦?她真的……穿到了那个让她意难平的世界里?
“我……我穿书了?”她声音发颤,指尖冰凉。
“可以如此理解。”系统回答,“宿主因强烈的情感波动触发时空裂隙,本系统的核心任务为:协助宿主改变相柳的最终战死结局。任务成功,宿主可获得选择留在此世界或返回原世界的权利;任务失败,宿主将被强制遣返,且抹除相关记忆。”
改变相柳的结局?
林晚猛地攥紧了拳头,指甲深深嵌进掌心。疼痛让她更加清醒——这不是梦。她真的有机会,有机会去见那个活在屏幕里的相柳,有机会去阻止他走向那片注定染血的火海。
“相柳……他现在在哪里?”她急切地问,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。
“西北方向三十米处,当前形态:防风邶。”
林晚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站起来,顾不上脚踝的疼痛,朝着系统指示的方向狂奔。跑过堆放着渔获的木箱,绕过几个正在补网的渔民,当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时,她的脚步猛地顿住,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。
栈桥上,男人斜倚在一根斑驳的木桩上。月白色的长衫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,墨色的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,几缕碎发垂落在颈侧,随着海风轻轻晃动。他的侧脸线条冷硬如刀削,鼻梁高挺,唇色偏淡,一双狐狸眼微微上挑,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疏离,仿佛这世间万物,都入不了他的眼。
是他。
真的是他。
是那个在剧里让她心疼到彻夜难眠的相柳。
此刻的他,还没有遇见小夭,还没有种下那该死的情人蛊,还没有背负起那么多沉重的责任和无奈。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,像一幅流动的水墨画,清冷,孤寂,却又带着致命的吸引力。
林晚捂住嘴,强忍着才没让自己哭出声。她怕惊扰了他,怕这只是一场易碎的幻梦。
“宿主请注意,距离相柳离开此地仅剩一分钟。”系统的提示音适时响起。
林晚回过神,不行,不能让他走!她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,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!
她深吸一口气,擦掉脸上的眼泪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,然后迈开脚步,朝着那个身影走去。
“请……请等一下!”
她的声音有些发怯,在呼啸的海风里显得格外微弱。
相柳似乎没有听见,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,指尖夹着的那枚铜钱还在慢悠悠地转动着。
林晚咬紧下唇,加快脚步走到他面前,停下时因为跑得太急,还微微喘着气。她抬起头,鼓足勇气看向他,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着,几乎要蹦出来。
相柳这才缓缓抬眼,目光落在她身上。
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。瞳孔是极深的墨色,像蕴藏着无尽的寒潭,看向她时,带着审视,带着警惕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漠然。仿佛她只是一块挡路的石子,不值得他多费一丝心神。
“你是谁?”他开口,声音清冷,像碎冰撞击玉石,带着一种天生的距离感。
林晚被他看得有些发慌,大脑一片空白,之前想好的所有说辞都跑到了九霄云外。她张了张嘴,却发现自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,只能任由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上来。
她想起他最后的结局,想起他化作血雾时的决绝,想起他从未被人知晓的深情。眼前的这个人,明明还好好地站在这里,可她却觉得心疼得快要窒息。
相柳的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。眼前这个女子穿着奇怪的服饰,头发散乱,眼睛红肿,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,可他确定,自己从未见过她。而且,她身上没有任何灵力波动,气息干净得像张白纸,却偏偏出现在这荒僻的海边栈桥上,实在诡异。
“我……”林晚吸了吸鼻子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“我迷路了,不知道这里是哪里……”
这个理由连她自己都觉得蹩脚。
相柳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,显然是不信。他收回目光,语气平淡无波:“沿着栈桥往前走,穿过前面的村落,就能看到官道。”
说完,他便要转身离开,姿态疏离,没有丝毫要多管闲事的意思。
“等等!”林晚情急之下,脱口而出,“我认识你!”
相柳的脚步顿住了。他转过身,重新看向她,那双墨色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探究:“哦?你认识我?”
“我……”林晚心跳如擂鼓,她知道自己不能说实话,只能急中生智,想起系统刚刚传输给她的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,“我知道你是谁,也知道你在找什么。”
相柳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,周身的气压骤然降低,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朝着林晚袭来。他往前走了一步,微微俯身,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。
淡淡的冷香混合着海风的气息笼罩了林晚,让她几乎喘不过气。他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,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剖开,看清楚她的底细。
“说。”一个字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意。
林晚的腿有些发软,但她知道,这是她唯一的机会。她抬起头,迎上他的目光,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真诚而坚定。
“我知道冰晶在哪里。”
冰晶。
那是相柳为了炼制能解情人蛊的丹药,一直苦苦寻找的药材。林晚记得,在原剧情里,他后来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找到。
果然,听到这两个字,相柳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,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。
他盯着林晚看了足足有半分钟,海风吹起他的衣袂,也吹乱了林晚额前的碎发。在这段令人窒息的沉默里,林晚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。
“你是谁派来的?”相柳的声音比刚才更低沉,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。他不相信一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女子,会知道冰晶的下落。这背后,一定有阴谋。
“我不是任何人派来的!”林晚急忙解释,语气带着一丝慌乱,“我只是……只是一个偶然得知这个消息的普通人。我没有恶意,我只是想……想求你一件事。”
“求我?”相柳挑眉,似乎觉得有些可笑。
“我想跟着你。”林晚鼓起勇气,说出了这句话,“我可以帮你做很多事,我会做饭,会洗衣服,还懂一点医术……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,只要让我跟着你就好。等你找到冰晶,确认我没有骗你,再赶我走也不迟。”
她知道这个请求很冒昧,很唐突,以相柳的性格,大概率会直接拒绝,甚至可能对她产生更深的怀疑。
但她没有别的办法了。她必须留在他身边,必须赶在所有剧情开始之前,走进他的世界。
相柳看着眼前这个女子。她的眼睛很亮,即使红肿着,也像盛着星光,里面没有算计,没有贪婪,只有纯粹的急切和一丝……恳求?
他活了万余年,见惯了人心险恶,见惯了各种各样的伪装和算计,却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。干净得像山涧的清泉,带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执拗。
他沉默了片刻,指尖的铜钱停止了转动。
海风依旧呼啸着,卷起地上的几片落叶,打着旋儿飘过。
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紧张地等待着他的答案。
“随你。”
最终,他丢下这两个字,转身朝着海边的礁石群走去。
林晚愣了一下,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。他同意了?他真的同意让她跟着了?
巨大的惊喜涌上心头,让她一时间忘了反应。
“宿主,相柳对您的好感度已从-10(极度警惕)提升至0(漠视)。请尽快跟上。”系统的声音提醒道。
林晚回过神,连忙擦干脸上的泪水,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。她快步跟上相柳的脚步,看着他孤傲的背影,在心里默默地说:
相柳,你好。
我叫林晚,是专门为你而来的。
这一次,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。
她的脚步轻快而坚定,踩在青石板上,发出清脆的声响,像是在为这段崭新的旅程,奏响了一个充满希望的序曲。而走在前面的相柳,似乎并未察觉到身后那道炽热而真诚的目光,依旧迈着沉稳的步伐,朝着那片他早已习惯的孤寂深海走去。
他不知道,从这一刻起,他漫长而冰冷的生命里,将会闯入一缕怎样温暖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