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两点零三分的写字楼，中央空调的嗡鸣像只生锈的陀螺，在空旷的办公区里转得有气无力。你盯着电脑屏幕上最后一行代码跳成绿色，指尖离开键盘时，指节发出细碎的咔嗒声，像在为这场持续了十七小时的加班敲下休止符。
桌上的外卖盒敞着口，凉透的三文鱼寿司边缘泛出灰白，腥气混着速溶咖啡的焦苦，在鼻尖织成一张黏腻的网。你捏着眉心往后仰，颈椎发出一声沉闷的抗议，视线扫过手机屏幕——又是母亲的未接来电，红色数字“7”像根扎眼的针，刺破了屏幕保护壳上那片假的星空。
就在这时，手机突然震动起来，震得桌面的笔滚到地上，发出清脆的响。你弯腰去捡，指腹触到冰凉的金属笔身，同时看清了屏幕上跳动的名字：“王阿姨（张医生儿子）”。
阿姨“小苏啊，”
电话接通的瞬间，中年妇女特有的热络嗓音裹着电流冲出来
阿姨“张医生家小子特意调了班，明晚六点，‘初见’咖啡馆，人家说就想跟你聊聊天，不耽误你下班……”
你捏着笔的手指骤然收紧，笔帽上的塑料纹路硌进掌心。上周那个自称“爱狗人士”却在火锅店里点了狗肉煲的男人，上上周那个把“月薪三千”吹成“年入百万”的销售，还有上上上周……这些面孔在脑海里叠成一团模糊的灰，和母亲每天准时发来的“再不结婚就成老姑娘”的语音条缠在一起，勒得你太阳穴突突直跳。
你“王阿姨，我明天要加班——”
阿姨“加班加班！年轻人哪有那么多班加？”对方的语气陡然硬起来，“张医生都跟我说了，你爸那五十万欠款还悬着呢，女孩子有个稳定的家多重要……”
“嘟——嘟——”
你猛地按了挂断，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，映出你眼底的红。办公区的灯忽明忽暗地闪了两下，像在嘲笑你的狼狈。五十万，这个数字像块烧红的烙铁，自从父亲生意失败那天起，就死死烫在了你的生活里。
邮箱提示音突然响起，短促得像声冷笑。发件人栏“德信律师事务所”几个黑体字透着股不容置疑的严肃，标题栏里“遗产继承通知”五个字加粗得刺眼。你挑眉点开，心想不会是诈骗邮件吧——你这辈子跟“遗产”最接近的，大概就是爷爷去世时留的那只搪瓷缸。
附件下载的进度条像条缓慢爬行的虫，爬到尽头时，PDF文档自动弹开。第一行字就让你差点把手机甩出去：
【致继承人苏晓女士：您的姨婆苏秀娥女士于2023年10月去世，遗留不动产“静园别墅”及附属资产若干，继承条件如下——】
你咽了口唾沫，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滑动，直到“婚姻契约”四个字撞进眼里。
【……需与田柾国、金泰亨、闵玧其、朴智旻、车银优、金硕珍六位先生共同居住于静园别墅，履行为期一年的婚姻义务，维持“和睦家庭”表象。若违反约定或一年内无任何一方对您产生真心，遗产收回，且您需赔偿违约金一百万元。】
田柾国？那个昨天刚在拳击赛上把对手KO的金腰带得主？
金泰亨？朋友圈里艺术系女生疯传的、画裸男油画还敢挂在小区公告栏的疯子？
闵玧其？那个在采访里骂记者“脑子被门夹了”的音乐制作人？
还有朴智旻（你上周才买过他店里的马卡龙，甜得齁人）、车银优（母亲追的狗血剧男主，海报就贴在你家冰箱上）、金硕珍（那个在综艺里把袜子套在头上模仿外星人的搞笑艺人）……
这六个人的名字，像六颗完全不搭的珠子，被“婚姻契约”这根线强行串在一起，还塞进了你这个连恋爱都懒得谈的社畜手里。
你盯着屏幕上“违约金一百万元”那行字，突然笑出了声，笑声在空荡的办公区里弹了弹，显得格外突兀。胃里的寿司腥味和咖啡苦味突然消失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荒诞的热，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。
手机又震了一下，是母亲发来的微信：“明晚必须去！不然我就去你公司找你领导谈！”
你看着那行字，又低头看了看PDF里“静园别墅估值：约八百万元”的条款，指尖悬在“回复”按钮上方，迟迟没有落下。
窗外的天不知何时泛了白，晨光像层薄纱，罩住了远处的写字楼。你拿起手机，点开律师事务所的联系电话，听筒里传来机械的女声：“您好，德信律师事务所，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？”
你“我是苏晓，”
你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，像在说别人的事
你“关于苏秀娥女士的遗产……我想知道，那六位‘先生’，什么时候可以见面？”
电话挂断后，你靠在椅背上，看着屏幕上倒映出的自己——眼下的青黑，乱蓬蓬的头发，还有嘴角那抹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、带着点破罐破摔的笑。
桌角的外卖盒被风吹得晃了晃，一片凉透的三文鱼滑出来，落在满是代码的打印纸上。你忽然想起刚才在PDF里瞥见的最后一句话：“所有继承人需于三日内入住静园，逾期视为自动放弃。”
三天。
你要在三天后，搬进那栋陌生的别墅，和六个只在屏幕上见过的男人，开始一场为期一年的、荒唐的“婚姻”。
而此刻，你甚至不知道他们之中，有没有人会像你一样，对着这份离谱的契约，说出那句“我同意”。
手机屏幕再次亮起，这次是银行的催款短信。你盯着那条短信，慢慢握紧了手机，指腹在冰凉的屏幕上，轻轻敲出了一个字：
“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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