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疾与承诺

长沙的初秋总是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，阳光透过解家老宅书房的窗棂，在红木书桌上投下长方形的光斑，落在摊开的几份文件上。

解雨臣坐在书桌后，指尖划过文件上的外文注释，眉头微蹙，像是在核对什么重要信息。黑瞎子则懒洋洋地靠在对面的沙发上，长腿交叠，手里转着墨镜，眼神落在窗外的桂花树，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。

“这是国外那几位顶尖眼科专家的资料，”解雨臣将文件推过去，声音平静，“我托人联系过了，他们看过你的检查报告，说有七成把握能改善你的视力，至少能让你看清日常的事物。”

文件上附着专家的照片和简介，每一位都是行业内的权威，预约排期已经排到了半年后，显然是花了不少功夫才争取到的机会。

黑瞎子瞥了一眼文件，没伸手去接，只是笑了笑，将墨镜重新戴回脸上：“就这样也挺好。”

“嗯？”解雨臣抬眼。

“看不清，省得看太多烦心事。”黑瞎子语气轻松，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，“那些鸡毛蒜皮的算计，勾心斗角的嘴脸，眼不见心不烦。”

他说得漫不经心，仿佛眼疾于他而言，不是缺憾，反而是种解脱。

解雨臣沉默了片刻，放下手中的笔。他知道黑瞎子的性子，看似什么都不在乎，实则把很多事都藏在心里。眼疾给他带来的不便，他从未真正抱怨过，但解雨臣见过他在黑暗中精准判断方向的专注，见过他摸到熟悉的枪时指尖的微颤，也见过他偶尔摘下墨镜时，眼底那抹深藏的落寞。

他站起身，走到沙发前，居高临下地看着黑瞎子。阳光落在他的发梢，镀上一层浅金，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疏离，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认真。

“黑瞎子。”

黑瞎子抬头，透过墨镜看向他，等着他的下文。

下一秒，解雨臣伸出手，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。

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去，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。黑瞎子的身体微微一僵，转墨镜的动作停了下来。

“我想让你看看，晴天的颜色。”

解雨臣的声音很轻，却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，在黑瞎子心底漾开层层涟漪。

他没说那些复杂的医学术语，没说手术的风险与希望，只是说“想让你看看晴天的颜色”。是初春刚抽芽的新绿，是盛夏晴空的湛蓝，是秋枫漫山的火红，是冬雪覆盖的洁白——是那些黑瞎子或许已经模糊，或许从未好好留意过的，鲜活明亮的色彩。

黑瞎子愣住了。

他能感觉到按住自己肩膀的手很稳，能听到解雨臣的呼吸声就在耳边，能想到他此刻的眼神——一定是像此刻的阳光一样，清澈而坚定。

那些故作轻松的调侃，那些藏在玩世不恭下的防备，在这句话面前，忽然变得不堪一击。

他张了张嘴，想说些什么，比如“小花爷这是心疼我了？”或者“费那劲干嘛”，但话到嘴边，却都咽了回去。

良久，他低低地笑了一声，那笑声里没有了往日的戏谑，多了几分释然，几分动容，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。

他抬起手，覆在解雨臣按在他肩头的手上，轻轻拍了拍。

“好。”

一个字，清晰而笃定。

“听你的。”

阳光依旧明媚，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。窗外的桂花不知何时落了几朵，带着淡淡的甜香，混在空气中，像是为这个承诺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。

有些话不必多说，有些承诺不必张扬。就像此刻，一句“听你的”，便足以抵过千言万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