草稿本背面的名字

高二开学那天，林颂晚在喧闹的教室里找到自己的座位，刚放下书包，就看见斜前方的男生转过身。他额前的碎发被风扇吹得轻轻晃动，手里捏着本《线性代数》，声音清清爽爽地问：“同学，知道班主任办公室在哪吗？”

是顾明洲。

林颂晚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。她认得他，去年运动会上那个跑三千米时，即使被反超也没放慢脚步的男生，冲过终点线时衬衫湿透，却对着计时器笑了笑，露出两颗浅浅的梨涡。

“在、在三楼最东边。”她几乎是屏住呼吸说完的，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包带。男生道了谢，转身时，校服后领沾着片梧桐叶，林颂晚盯着那片叶子看了半节课，直到它被风吹掉才移开目光。

从那天起，林颂晚的草稿本开始变得“不纯粹”。正面是密密麻麻的数学公式，背面却藏着歪歪扭扭的“顾明洲”。有时写得太急，笔尖划破纸页，她就赶紧用修正液涂掉，像在掩盖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。

她渐渐摸清了他的习惯。他总在早读课前买一杯热豆浆，却从不加糖；他解物理题时喜欢咬着笔杆，眉头会微微蹙起；他每周三放学后会去操场打球，书包就随意地扔在看台上，里面露出半截灰色的毛巾。

林颂晚开始制造“偶遇”。周三放学后，她会故意磨蹭到操场只剩零星几个人，然后抱着练习册从看台旁经过。有次顾明洲正好打完球，额角的汗滴落在锁骨上，他随手拿起书包里的毛巾擦脸，视线扫过来时，林颂晚慌忙低下头，假装在看练习册上的题，却连题目里的字都认不全。

“这道题？”他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。林颂晚猛地抬头，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里。他指着她练习册上的受力分析图，“这里的摩擦力方向反了。”

她愣了半天，才讷讷地说：“哦，谢谢。”他没多说什么，背着书包走了，篮球鞋踩在塑胶跑道上，发出嗒嗒的声响，像敲在林颂晚的心尖上。那天晚上，她把那道题重做了五遍，每一遍都特意把摩擦力方向标得清清楚楚。

冬天来得很快，第一场雪落下时，教室里开了暖气。林颂晚感冒了，鼻塞得厉害，上课时总忍不住吸鼻子。第二节晚自习，她正昏昏欲睡，桌肚里突然多了一包纸巾和一盒感冒药。包装上贴着张便签，字迹是顾明洲那种干净利落的字体：“多喝热水。”

她捏着那包纸巾，指尖烫得像要燃烧起来。偷偷抬眼望去，顾明洲正低头写题，侧脸在台灯下显得格外柔和。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自己感冒的，或许是听见了她不停的吸鼻子声，或许是瞥见了她泛红的眼眶。那盒感冒药，她没舍得吃，一直放在书桌最深处，直到过期都还是崭新的。

春天来临时，学校组织春游。爬山时，林颂晚不小心崴了脚，落在队伍后面。顾明洲不知什么时候折了回来，手里拿着根结实的树枝递过来：“拄着吧，能省点力。”

山路很陡，他走在她前面半步，树枝被他攥得稳稳的，偶尔回头问一句：“还行吗？”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，林颂晚看着他被晒得微红的耳根，突然觉得，崴脚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。

快到山顶时，他停下来等她，从背包里拿出瓶矿泉水。“还有一段路，”他说，“你慢慢走，我在前面等你。”林颂晚接过水，指尖碰到他的，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。她看着他转身的背影，突然很想告诉他，其实她早就注意到他了，注意到他打球时总是第一个把矿泉水递给队友，注意到他会帮清洁工阿姨捡起散落的垃圾，注意到他笑起来时，眼里像落了星星。

但她最终什么也没说。有些心意，像深埋在土里的种子，未必需要开花结果，只要能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，想起时心里暖暖的，就够了。

毕业那天，大家在教室里互相签名。林颂晚拿着同学录走到顾明洲面前，他接过笔，认真地写下自己的名字，末了，又添了一句：“祝你前程似锦。”

林颂晚把同学录抱在怀里，走出教室时，看见顾明洲正站在走廊上，望着楼下的人群。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，他衬衫后领沾着的那片梧桐叶。原来有些相遇，从一开始就带着温柔的伏笔，哪怕最终只是擦肩而过，也足以成为青春里最明亮的光。

许多年后，林颂晚在整理旧物时，翻出了那本草稿本。背面的“顾明洲”早已被磨得模糊，但她依然能想起那个在操场边教她改题的少年，想起他递过来的树枝和矿泉水，想起他眼里的星星。

她笑着合上草稿本，窗外的阳光正好，像极了高二那年的夏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