尹漾是被阳光晒醒的。
窗帘没拉严,一道金晃晃的光斜斜切进来。
他悄悄爬起来,赤脚踩在地毯上。
客厅里飘来煎蛋的香味,混着点焦糊气,尹漾忍不住笑出声。
果然一进厨房就看见尹砚辞举着锅铲发呆,灶台上的煎蛋已经糊成了炭色。晨光从他身后涌进来,把侧脸的轮廓描得很柔和,胡茬刮得干干净净,只剩下点青黑色的印子。
“小叔,你煎蛋要糊成炭了。”尹漾倚着门框说。
尹砚辞从晃神中惊醒手忙脚乱地关火,转身时额角滑落一颗汗珠:“醒了?去桌上等着,马上好。”他说话间已经重新打了个鸡蛋,油锅里滋滋地响,金黄的蛋液慢慢鼓起边,果然是溏心的。
餐桌中央摆着新拆的画框,胡桃木的边框上刻着细密的樟树叶花纹,阳光落在上面,纹路里像盛着细碎的金粉。尹漾伸手摸了摸,指腹蹭过一片叶子的尖端,忽然发现背面贴着张新的便利贴。
“小漾十八岁的一天,把画框摔碎了。”
字迹还是和从前一样,笔锋带着点潦草的温柔。尹漾忽然想起昨晚窝在对方怀里时,听见的那句很轻的话,尹砚辞说其实那天在厨房门口,他看自己舍不得打鸡蛋,心里酸得厉害。
“发什么呆?”尹砚辞把碗推到他面前,碗里果然卧着颗溏心蛋,“今天去买画框时,看见街角新开了家糖水铺,下午去尝尝?”
尹漾夹起一筷子面条,鲜味漫到舌尖时,忽然抬头看见对方手腕上的疤。阳光落在那道浅粉色的伤痕上,像落了片会发光的羽毛。他忽然想起去年摔破膝盖时,尹砚辞背着他跑过三条街,风灌进耳朵里,他听见对方喘着气说“别怕,快到了”。
“小叔,”他忽然说,“我们明天吃面条,我来煮。”
尹砚辞挑眉:“怎么,想让我尝尝咸得发苦的阳春面?”
尹漾笑起来,眼睛弯成月牙:“才不,我记得少放盐,还要放两个鸡蛋。”他说着,路抬头看尹砚辞时瞥见那棵香樟树,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,像有谁在低声说秘密。
下午要出门,尹漾站在梳妆台前搅擦防晒霜,忽然感觉腰被轻轻环住。尹砚辞的下巴搁在他肩上,呼吸落在颈窝里,有点痒。
“晚上记着洗,”对方的声音带着笑意,“别又忘记了。”
尹漾盖好瓶盖,转身时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。窗外的阳光涌进来,把两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,像幅被拉长的画。他忽然想起爷爷说过的话,这里就是他的家。
原来家不是冷冰冰的房子,是六点钟厨房的动静,是永远溏心的煎蛋,是刻着樟树叶的画框,是有人记得你八岁时说过的话,连放盐的习惯都清清楚楚。
他静静地和他的小叔拥抱,香樟叶的影子落在尹砚辞的手腕上,那道疤忽然变得很温柔。尹漾把脸埋进对方胸口,听着熟悉的心跳声,忽然觉得有些东西确实长在了心里,比胡桃木还结实,比岁月还绵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