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个月后,稷下学院的观星台迎来了不速之客。
玄鸟最先发现异常,青蓝色的身影掠过学院上空,对着东方发出急促的鸣叫。林野正在青铜巨盘前调试定星针的灵力波动,听到鸟鸣抬头时,恰好看见天边飘来一缕熟悉的烽烟——那是长城方向特有的狼粪烟,浓黑如墨,在晴空里拖出长长的尾巴。
“是石武的烽火!”赵青提着刚打磨好的弩箭跑上观星台,箭簇反射的阳光落在星轨图上,“长城出事了!”
甘石长老的木杖在盘上轻点,北辰星的光芒突然闪烁起来,四颗定星针同时震颤,针身浮现出模糊的影像:黑压压的虫群正翻越长城的垛口,蚀骨教的黑袍人站在烽火台上,手里举着半块断裂的定界鼎碎片。
“他在引虫群去石武的关隘!”墨子的断刀重重砸在石阶上,老兵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,“那碎片是定界鼎的‘镇界’部分,能暂时压制长城的符文结界!”
林野的掌心突然发烫,骨笛从怀中跃出,悬浮在星轨图中央。笛身的“稷”字与定星针的光芒相触,竟在盘上投射出一线天的崖壁影像——二十年前的传令兵正背着骨笛攀爬,他的铠甲上印着北地军的狼徽,与石武烽火台上的徽记一模一样。
“原来如此。”邹衍看着影像里重叠的狼徽,月白长袍的星纹渐渐亮起,“一线天的传令兵、石武、现在的长城戍卒……他们守的从来不是孤立的关隘,是连在一起的九州防线。”
甘石长老的木杖指向东方:“蚀骨教主拿鼎碎片不是为了破城,是想逼我们离开通天树——他知道定星针归位后,只有你能同时守住灵核和长城。”
林野握紧骨笛,掌心的灼痕与定星针产生共鸣,星轨图上的烽烟影像突然清晰:石武正站在坍塌的城楼上,断矛插在脚下的“守”字砖上,身边的戍卒们举着燃火的长枪,正将虫群逼回城墙缺口。
“我去长城。”他将定星针的灵力注入青铜巨盘,四颗星辰立刻稳定下来,“这里有你们在,灵核不会有事。”
赵青将一袋火折子塞进他怀里:“玄鸟跟你去,我和墨子带巡山卫从侧翼包抄,截断虫群的后路。”
墨子拍了拍他的肩膀,断刀上还留着地脉层的划痕:“告诉石武,二十年前欠的,我们这群老兵会亲手还。”
玄鸟展开翅膀托住林野的身体,骨笛在他掌心发出清越的鸣叫。当他们掠过稷下的飞廊时,林野回头望了一眼——观星台的星轨图正与长城的烽烟连成一线,甘石长老和邹衍的身影在光中显得格外挺拔,像两株扎根大地的通天树。
风在耳边呼啸,下方的景象飞速变换:从稷下的青瓦楼阁到一线天的陡峭崖壁,从地脉层的幽暗隧道到长城的黄土烽燧。玄鸟的速度越来越快,青蓝色的翅膀划破云层,将烽烟的焦味送进林野的鼻腔。
长城关隘已经近在眼前。
虫群像黑色的潮水般冲击着城墙,蚀骨教主站在最高的烽火台上,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,半块鼎碎片在他手中发出幽光。石武的身影已被虫群淹没,只有那杆断矛还斜插在“守”字砖上,矛尖的红缨在黑潮里格外刺眼。
“林野!”石武的吼声穿透虫群的嘶鸣,他从虫堆里挣扎着站起,胸口的伤口正渗出血迹,“鼎的碎片能引动你掌心的印记!用骨笛吹‘镇边调’!”
林野突然明白骨笛的真正用途。他将灵力注入笛身,对着烽火台吹出苍凉的旋律——那是北地军世代相传的调子,每个字都带着长城的砖石味,每个音符都刻着戍卒的血汗。
笛声响起的瞬间,掌心的灼痕爆发出金光,与教主手中的鼎碎片产生共鸣。虫群突然停滞不前,黑袍人手中的碎片开始震颤,像是要挣脱他的控制飞回林野掌心。
“不可能!”教主的鳞片脸因愤怒而扭曲,绿晶右眼射出黑气,“你明明没有完整的定界鼎!”
“但我有这个。”林野举起骨笛,笛声陡然转高,星轨图的光芒顺着玄鸟的翅膀落下,在城墙上组成巨大的符文结界,“有无数个守在这里的人。”
赵青和墨子的队伍恰在此时赶到,巡山卫的火箭带着火光射向虫群,老兵们的断刀劈开黑潮,将石武和残存的戍卒护在中间。玄鸟俯冲而下,青蓝色的翅膀扫过烽火台,将鼎碎片从教主手中击飞。
林野伸手接住碎片的瞬间,掌心的灼痕与鼎纹完美融合。定界鼎的虚影在他身后浮现,与长城的结界、通天树的灵脉、一线天的崖壁同时共鸣,骨笛的旋律里突然加入了无数重声音——有传令兵的喘息,有石武的呐喊,有甘石长老的吟诵,有每个守边人的心跳。
蚀骨教主在金光中发出绝望的嘶吼,黑袍寸寸碎裂,露出底下布满鳞片的躯体。当笛声达到最高潮时,他的身体开始消融,化作无数黑色的光点,被符文结界吸附干净,只留下那颗绿晶右眼,坠落在“守”字砖上,被石武一脚踩碎。
虫群失去控制,在结界里慌乱地冲撞,最终化作灰烬。
夕阳西下时,林野坐在修复的烽火台上,看着石武给老兵们包扎伤口,赵青正指挥巡山卫加固城墙,玄鸟落在他肩头,用喙梳理他被风吹乱的头发。
骨笛躺在定界鼎的碎片旁,笛身的“稷”字与鼎纹相映成辉。林野拿起骨笛,对着落日再次吹奏,这次的调子不再苍凉,带着草木的清香,带着星轨的明亮,带着所有守过的地方的记忆。
石武走过来,递给他一块新烧的狼粪:“听说稷下的星轨能看到天下的关隘?”
林野点头,笛声在风中打着旋:“长老说,只要有人守,星轨就不会灭。”
远处的山坳里,墨子正带着老兵们刻新的“守”字砖,每一笔都像在刻自己的名字。赵青的弩箭插在城墙垛口,箭尾的红缨与晚霞连成一片。
玄鸟突然冲向天际,在暮色里划出青蓝色的弧线。林野知道,它又在为下一段路引路了。
他将骨笛和鼎碎片收好,起身走向城墙的缺口。那里,新的砖石正被运上来,每个搬运的人脸上都带着和石武、和传令兵、和无数守边人一样的神情——疲惫,却坚定。
长城的风还在吹,带着一线天的凉意,带着地脉层的草木香,带着稷下的星轨光。林野摸了摸掌心的印记,那里的温度刚好,像所有守护过的人,都在陪着他往前走。
路还很长,但笛声不停,脚步就不会停。
就像长城的砖,一块接一块,永远向着远方延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