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城下的新草刚没过脚踝时,玄鸟开始脱毛了。
不是寻常的换羽,那些青蓝色的羽毛一离开翅膀就化作光点,落在草地上竟长出成片的蓝花。邹衍采集花瓣研磨后发现,花汁里含着极淡的星辰灵气,与观星台青铜巨盘上的星轨能量如出一辙。
“它在消耗自身灵蕴滋养灵脉。”甘石长老抚摸着玄鸟的羽翼,木杖轻敲地面,蓝花立刻顺着地脉走向蔓延,“蚀骨教的邪气虽散,但灵脉断层处需要极强的灵气填补,玄鸟是在用自己的本源之力补天。”
林野将骨笛贴近玄鸟,笛音流淌间,那些脱落的羽毛光点突然凝聚成影像:玄鸟的祖先曾栖息在通天树顶端,与稷下初代学者共同绘制星轨,后来为守护虫道分布图,才跟着斥候营来到长城。影像尽头,一头年迈的玄鸟正将最后一片羽毛喂给濒死的传令兵——正是陈稷。
“它们和斥候营一样,从来不是旁观者。”赵青用丝帕接住一片飘落的羽毛,帕子上的玄鸟图腾突然亮起,“二十年前陈稷能在祭坛留下鼎碎片,是靠这羽毛的灵力护住了灵识。”
石武突然想起什么,带着几名戍卒往长城烽燧跑。半个时辰后,他们抬来个蒙着油布的物件,揭开时露出尊残破的青铜鸟像,鸟像的羽翼插槽里还残留着青蓝色的羽毛碎屑。
“是当年斥候营铸的玄鸟灯台。”老兵摸着鸟像上的弹痕,“据说能在雾里引路,二十年前随最后一队传令兵消失在迷雾沼泽——原来被藏在烽燧夹层里。”
林野将玄鸟的羽毛放进插槽,鸟像突然发出微光,投射出更完整的影像:陈稷死后,玄鸟带着他的骨笛往长城飞,途中被蚀骨教余孽追杀,翅膀被骨针洞穿,最后撞进烽燧才保住骨笛。那些散落的羽毛落地之处,都长出了如今的蓝花。
“它在给我们留线索。”墨子用青铜鼎残片修补鸟像的裂痕,“这些蓝花沿着灵脉生长,正好标出了尚未修复的断层——最深的那处,就在沼泽祭坛遗址下方。”
三日后,众人跟着蓝花的踪迹来到沼泽。
曾经的祭坛已成深坑,坑底泛着黑色的泥浆,泥浆里不时翻涌出气泡,每个气泡破裂时都带着蚀骨的邪气。玄鸟刚靠近坑边就剧烈颤抖,几片羽毛瞬间化作飞灰。
“是地脉的伤口在渗血。”邹衍铺开星图,图上对应沼泽的位置有个不断扩大的黑斑,“祭坛倒塌时震碎了灵脉核心,邪气正顺着裂缝往通天树主根蔓延。”
林野的骨笛突然插入地面,笛身的螺旋纹路与蓝花的根须相连,形成青金色的光网。当光网覆盖深坑时,泥浆里浮出无数细小的骨针——正是当年插在通天树残根上的那种,只是针身上的绿纹已变成黑色。
“是蚀骨教的后手。”赵青的短刀劈开一根骨针,里面流出的黑色汁液落地即燃,“他们把骨针埋在灵脉核心,一旦祭坛被毁,就用邪气催动骨针扎根,让地脉彻底坏死。”
玄鸟突然俯冲而下,用喙叼起根骨针往高空飞。当它在云层中炸开羽毛时,青蓝色的光芒如暴雨般落下,将骨针上的黑气逼退了寸许。但更多的骨针从泥浆里涌出,很快又将光芒吞噬。
“它撑不了多久。”石武握紧长矛,矛尖的红缨在风中猎猎作响,“得有人下去,把骨针从地脉里拔出来。”
林野看着掌心的烙印,定界鼎碎片突然自行拼接成完整的鼎形,悬在深坑上方。“鼎能暂时镇住邪气,但需要有人在里面引导灵气。”他将骨笛递给赵青,“我下去后,用笛音给我信号,当星轨与地脉共振时,就是拔针的时机。”
墨子突然将青铜鸟像扔进鼎里:“鸟像能聚灵,你带着它,玄鸟的灵力就能顺着像身传到你身上。”老兵则往鼎里塞了把艾草,“这是斥候营传下来的,驱虫辟邪,当年陈稷就带了一把。”
当林野抱着鸟像跃入深坑时,玄鸟发出一声长鸣,全身羽毛尽数炸开,化作青蓝色的结界罩住鼎身。赵青的笛音适时响起,与观星台的星轨遥相呼应,在鼎内织成保护网。
泥浆里的骨针不断刺向林野,却被鸟像的光芒弹开。他顺着蓝花根须往下潜,终于在灵脉核心处看到了惊人的景象:所有骨针的尾端都连着黑色的丝线,丝线尽头缠着团青蓝色的光——那是玄鸟祖先的残魂,正被骨针钉在核心上。
“原来它们守护的不只是人。”林野将定界鼎碎片按在核心处,掌心的烙印与光团产生共鸣,“是整个地脉的灵识。”
当赵青的笛音拔高到顶点时,林野拔出腰间的断刀,将缠着残魂的丝线一根根斩断。每斩断一根,就有一片玄鸟的羽毛从结界落下,融入他的体内。最后一根丝线断开时,玄鸟祖先的残魂化作光雨,与林野的骨笛合二为一。
所有骨针瞬间失去邪气,从地脉里弹出,被鼎外的青蓝色光芒烧成灰烬。
当林野从深坑爬出时,玄鸟正落在青铜鸟像上梳理羽毛,虽然羽翼稀疏了许多,眼神却比以往更亮。蓝花顺着地脉蔓延开去,在沼泽上织成青蓝色的地毯,地毯中央,新的通天树幼苗正破土而出。
甘石长老的木杖在幼苗上轻点,嫩芽立刻抽出三片叶子,叶片上分别映着长城、星轨和玄鸟的影子。“灵脉活了。”他看着远方,“而且比以前更强。”
林野抚摸着玄鸟稀疏的羽翼,它突然啄下片新生的绒毛,塞进他手里。绒毛落地即化作玉佩,上面刻着玄鸟图腾,背面是个小小的“稷”字——与令牌上的一模一样。
“它认你做新的传人了。”邹衍的星图上,沼泽的黑斑已变成青金色,“以后无论你在哪,玄鸟都能找到你,就像当年跟着陈稷一样。”
返程时,玄鸟的翅膀上已长出新的羽毛,青蓝色中带着点点金光。林野将玉佩系在骨笛上,笛音响起时,长城的戍卒们又开始唱歌,这次的歌词里多了句“青蓝之羽,代代相传”。
他知道,这不是结束。
就像玄鸟会换羽,长城会新砌,守护的故事里,总会有新的生命接过使命,带着青蓝的光芒,飞向更远的关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