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就在这时
里屋那如同闷雷般的鼾声,毫无征兆地,停了
一片死寂
令人窒息的死寂,瞬间吞噬了整个房间
里屋那令人窒息的死寂,比震天的鼾声更恐怖
时间仿佛凝固了。她蜷缩在沙发边缘,湿透的校服紧贴着皮肤,。她屏住呼吸,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耳朵上,捕捉着里屋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
“吱呀——”
沈英竹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,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四肢,又在下一秒冻结。她不敢回头,只能死死盯着面前冰冷的水泥地面
沉重的脚步声如同闷鼓,一下下敲击在脆弱的地面上,也敲击在沈英竹的心上。继父的身影出现在客厅昏暗的光线里。他头发凌乱,脸色因宿醉而浮肿发青。浑浊的目光扫过客厅,最后,落在了沙发上那个瑟瑟发抖的灰影上
“杵这儿装什么死?” 沙哑粗粝的嗓音带着未醒的暴躁,“做饭去!老子饿了!”
沈英竹像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,猛地从沙发上起来,低着头,试图绕过那座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山,逃向厨房那相对安全的避难所
就在她经过继父身边时,那只布满老茧的大手,却毫无征兆地伸了出来,像铁钳一样猛地抓住了她湿漉漉的手臂
“啊!” 沈英竹猝不及防,短促的惊叫冲口而出,随即又被她死死咬住。手臂上那片被油烫伤的红肿区域被粗暴地攥住,剧痛如同电流瞬间窜遍全身!她痛得眼前发黑,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,本能地想要挣脱
“抖什么抖?!” 继父的眉头拧成一个凶狠的疙瘩,他非但没有松手,反而因为沈英竹的挣扎而更加用力地攥紧!粗糙的手指狠狠挤压着那片脆弱红肿的皮肤,仿佛要捏碎她的骨头
剧烈的疼痛让沈英竹几乎无法呼吸,额头上瞬间沁出冷汗。她死死咬着牙,不敢再挣扎,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压抑着痛苦的呻吟和更深的恐惧
“我…我这就去…”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,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
继父浑浊的目光却在她痛苦扭曲的脸上停留了片刻,随即,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猎物般,猛地聚焦在她被攥住的手臂上。湿透的袖口因为挣扎被扯上去了一小截,露出了下面那片红肿
“这怎么回事?” 继父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浓重的怀疑和戾气。他粗暴地将沈英竹的手臂拽到眼前,湿冷的校服袖子被猛地撸起,整片烫伤的狰狞伤痕彻底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。“嗯?!谁弄的?说!”
那红肿破皮的伤口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,像一道耻辱的烙印。沈英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,晏无双那张带着探究和“善意”的脸,食堂里混乱的场景……无数碎片混杂着恐惧和屈辱瞬间涌上,让她几乎窒息。她张了张嘴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,只有身体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
“哑巴了?!” 继父的耐心耗尽,怒火被酒精和眼前的“异常”彻底点燃。他猛地将沈英竹的手臂狠狠甩开。巨大的力道让她踉跄着后退几步,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,发出一声闷响。腰侧昨晚撞伤的淤青受到二次撞击,尖锐的疼痛让她眼前金星乱冒,闷哼一声滑倒在地。
“装可怜?!在外面跟野男人鬼混弄的?!” 继父的咆哮如同惊雷,在狭小的客厅里炸开,震得墙壁嗡嗡作响。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,几步跨到沈英竹面前,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蜷缩在地上的她,眼神里充满了暴戾的猜忌和施虐的兴奋。“翅膀硬了是吧?敢瞒着老子在外面惹事?!我看你是欠收拾!”
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,带着浓重的酒气和令人作呕的体味。沈英竹惊恐地抬起头,对上继父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。求生的本能让她下意识地用手臂护住头脸,身体蜷缩成更小的一团,绝望地等待着即将落下的暴风雨
“我没有…是意外…” 她破碎的声音带着哭腔,微弱得几乎听不见
“意外?!” 继父狞笑一声,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。他猛地抬脚,狠狠踹向沈英竹蜷缩的身体
“我让你意外!”
“让你装死!”
“让你不老实!”
沉重的皮鞋裹挟着风声,狠狠落在沈英竹护着头的手臂上、肩膀上、腰侧…每一次重击都带来骨头碎裂般的剧痛和内脏震荡的恶心感。她像一只破败的玩偶,在冰冷的地面上被无情地踢打、翻滚,喉咙里溢出压抑不住的、破碎的痛呼和呜咽。湿透的校服沾满了地上的灰尘和污渍,紧紧贴在身上,勾勒出她单薄颤抖的身形
世界在眼前旋转、碎裂,只剩下无休止的疼痛和男人恶毒的咒骂。晏无双…那个带来这场无妄之灾的源头…伪善的光…冰冷的赌约…所有的一切,都在暴力的狂潮中,被碾得粉碎
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,密集的雨点敲打着玻璃窗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晏无双坐在自家豪华公寓里柔软的沙发上,面前摊开着的习题册,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。手里无意识地捏着手机,屏幕亮着又暗下去,暗下去又被她按亮
沈英竹那张惊恐惨白的脸,甩开她手时那绝望抗拒的眼神,还有手臂上那片刺目的红肿……像电影片段一样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,挥之不去。那管被她偷偷塞进桌肚的烫伤膏,此刻更像一块烧红的炭,烫着她的心
她烦躁地把手机丢到一边,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。窗外是霓虹闪烁的雨夜城市,繁华璀璨,却无法驱散她心头的阴霾和沉重。她第一次对自己的生活感到了某种空虚。那些曾经让她觉得理所当然的派对、昂贵的衣服、朋友们的追捧,此刻都显得那么肤浅
她想起了沈英竹空荡得近乎贫瘠的桌肚,想起了她洗得发白、过分宽大的校服,想起了她永远低垂的头和警惕如小鹿的眼神……一个生活在怎样境地里的人,才会有那样的反应?
“赌约”这两个字,此刻像针一样扎着她。她当初怎么就那么轻浮地答应了?为了一个可笑的赌注,去接近一个可能深陷泥潭的人?这简直……卑劣…
手机屏幕突然亮起,嗡嗡震动。是林薇薇发来的信息:
> 薇薇:无双,干嘛呢?心情还不好?别想那个怪胎了!为个赌约把自己搞得郁闷值不值啊?周末新开那家密室逃脱去不去?张倩她们都去!
“赌约”两个字像淬毒的针,狠狠刺进晏无双的眼睛。一股无名火瞬间窜起,她飞快地打字回复:
> 无双:以后别提那个赌约了!烦!
她盯着屏幕,胸口起伏。不行,她不能就这样算了。她需要知道沈英竹到底怎么了。不是为了赌约,不是为了好奇,而是一种让她无法安坐的责任感。或者说,是那惊鸿一瞥的深渊景象,让她再也无法假装视而不见
她拿起手机,犹豫了一下,点开了班级群。找到沈英竹的名字,她的头像是一片空白,名字也只是一个简单的“沈”字,手指悬在“发送消息”的按钮上,迟迟按不下去。该说什么?“你的手怎么样了?”“对不起?”每一条都显得那么苍白、那么虚伪、那么不合时宜
最终,她颓然地放下手机。窗外雨声潺潺,像无尽的叹息。她不知道,在同一片阴沉的雨幕下,在那个破败的筒子楼里,那个她试图窥探真相的女孩,正经历着怎样一场炼狱般的风暴。伪善的光,终究照不亮深渊,反而在深渊的峭壁上,投下了更绝望的裂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