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凉的,沾着可疑暗红色污渍的牛皮纸信封,像一块烧红的烙铁,烫在晏无双的手心,也灼烧着她的灵魂。医院后巷的阴冷和垃圾的腐臭味仿佛还黏附在她身上,龙哥那双毒蛇般警告的眼睛在脑海中挥之不去。巨大的恐惧和罪恶感让她胃里翻江倒海,几乎要呕吐出来。但当她握紧那个沉重的信封,感受到里面厚厚一沓钞票的质感时,一种孤注一掷后的、近乎病态的决绝感又强行压倒了恐惧
钱拿到了
沈英竹有救了
这个念头如同强心针,让她暂时忘却了深渊的凝视
她深吸一口医院走廊里冰冷的消毒水空气,将信封死死攥在手里,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她挺直脊背,努力压下身体的颤抖,快步走向住院缴费处。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砖上,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声响,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薄冰之上,却又带着一种飞蛾扑火般的悲壮
缴费窗口前冷冷清清。晏无双将那个沾着污迹的信封和沈英竹的住院号信息一起递了进去。收银员是个面无表情的中年女人,她扫了一眼信封,又抬眼看了看晏无双苍白的脸和明显不合时宜的家居服,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和鄙夷。她熟练地清点着钞票,验钞机发出单调的“沙沙”声
晏无双的心随着那“沙沙”声提到了嗓子眼,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。她死死盯着收银员的手,生怕她看出什么端倪,或者钞票有问题。当收银员终于将一叠缴费单据和找回的零钱从窗口递出来时,晏无双几乎是抢了过来
看着单据上鲜红的“已缴清”印章,一股巨大的、混杂着虚脱和短暂狂喜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她的意志堤坝。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,大口喘着气,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。缴清了…沈英竹暂时安全了…药不会停了…
她颤抖着拿起手机,屏幕的裂痕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。她点开通讯录,找到那个备注着“维修王师傅”的号码,手指颤抖着编辑了一条短信:
“款已收到。按约定。”
发送
看着发送成功的提示,一股更深的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。她知道,这条短信发出去,就意味着那恐怖的利滚利齿轮已经开始转动,将她牢牢咬死。但此刻,看着手中的缴费单,她竟然感到一丝扭曲的“值得”
病房里,心电监护仪规律的“滴滴”声是唯一的节奏。沈英竹的意识在剧痛和药物带来的昏沉中浮浮沉沉。那刺眼的“欠费金额:¥ 78,650.32”像一道烧红的烙铁,深深烙印在她脆弱的视网膜和更脆弱的心上
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,一波波冲击着她残存的求生意志。这么多钱…妈妈怎么办?她甚至不敢想象母亲此刻承受着怎样的煎熬和屈辱。她活着,就是对这个家,对妈妈最大的拖累和灾难!这个念头像毒藤一样疯狂滋长,缠绕着她的心脏,越收越紧
就在这时,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。护士走了进来,手里拿着新的输液袋。她动作轻柔地更换着,目光扫过沈英竹苍白的脸和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
“感觉怎么样?好点了吗?” 护士例行公事地问道,语气温和
沈英竹的嘴唇动了动,却发不出声音,只有氧气面罩上凝结的白雾随着微弱的呼吸起伏
护士似乎也并不期待回答,她调整了一下点滴的速度,目光落在沈英竹紧握成拳的右手上。她轻轻叹了口气:“别太紧张,也别想太多。刚才你妈妈的朋友帮你把欠的费用都缴清了,药不会停的,你安心养伤就好。”
缴清了?!
沈英竹的瞳孔骤然收缩!巨大的震惊瞬间压过了绝望和身体的剧痛!谁?谁能缴清这么多钱?妈妈的朋友?妈妈哪里有这样的朋友?!
一个名字,带着令人作呕的预感,如同毒蛇般猛地窜入她的脑海——晏无双!
除了她,还有谁?!那个带着“赌约”目的接近她、间接引发这场灾难,又在急救室外“深情告白”的人!那个家里有点小钱的暴发户女儿
护士换好药,又检查了一下监护仪,便转身离开了。病房里再次只剩下沈英竹和冰冷的仪器
“缴清了…” 沈英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,重复着护士的话。一股比之前被继父毒打时更甚的、深入骨髓的屈辱感和滔天怒火,如同沉寂的火山在她胸腔里轰然爆发
赌约!一定是赌约!
晏无双所谓的“喜欢”、所谓的“心疼”、所谓的“负责”,在她看来,此刻都成了最恶毒、最虚伪的谎言!这算什么?打一巴掌给个甜枣?用她晏家的臭钱,来为这场由她轻浮的“赌约”引发的、几乎致自己于死地的灾难买单?用这沾着高利贷血腥味的钱,来彰显她的“深情”和“恩情”?!
这哪里是救赎?这分明是更高级、更彻底的羞辱!是将她沈英竹最后一点尊严和挣扎,都钉死在金钱的耻辱柱上!晏无双在用这“救命钱”,无声地向她宣告:看,你这条命,是我买的!你欠我的!你永远都欠我的!
巨大的愤怒和屈辱感让沈英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,牵动着全身的伤口,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,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。心电监护仪上的心率线陡然飙升,发出尖锐的警报声!
“滴滴滴——!滴滴滴——!”
尖锐的警报如同丧钟,在寂静的病房里疯狂鸣响!但这刺耳的声音,此刻在沈英竹听来,却像是为她滔天怒火和绝望奏响的战鼓!
尖锐的警报声穿透了ICU厚重的门板,隐隐传入走廊。刚缴完费、正沉浸在短暂“成功”虚脱感中的晏无双,如同被电流击中般猛地抬起头!
警报声?ICU?沈英竹?!
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!她像疯了一样,拔腿就朝着ICU的方向狂奔而去!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凌乱而急促,如同她此刻狂跳不止的心。
她冲到ICU门口,正好看到护士和医生神色凝重地快步冲进沈英竹的病房。沈母也被惊动,扑到紧闭的门上,双手拍打着厚重的玻璃,发出绝望的哭喊:“竹竹!竹竹你怎么了?!医生!救救我的女儿啊!”
晏无双冲到探视窗前,透过厚厚的玻璃,她看到了让她肝胆俱裂的一幕
沈英竹躺在病床上,身体因剧烈的情绪波动和疼痛而扭曲痉挛!她的头用力地左右摇晃着,似乎想摆脱氧气面罩的束缚!那双曾经空洞绝望的眼睛,此刻却燃烧着熊熊的、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和刻骨的恨意,正直直地、穿透了玻璃和空间的距离,死死地钉在了刚刚冲过来的晏无双身上
那眼神里,再也没有一丝恐惧,没有一丝迷茫,只剩下最纯粹、最冰冷的——恨
滔天的恨意!如同淬毒的利刃,狠狠刺穿了晏无双的心脏
紧接着,晏无双清晰地看到,沈英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,猛地抬起那只没有输液的手,颤抖的食指,如同指向地狱的审判之矛,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,笔直地、狠狠地——指向了玻璃窗外,晏无双的脸
她的嘴唇在氧气面罩下剧烈地翕动着,虽然没有声音传出,但那口型,晏无双看得清清楚楚,如同惊雷在她耳边炸响
“赌——约——!”
“钱——!”
“滚——!”
每一个无声的口型,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,狠狠烙在晏无双的灵魂上!沈英竹知道了!她知道了钱的来源!她将这一切,视为赌约的延续!视为用金钱进行的终极侮辱和掌控!
晏无双如遭雷击,浑身血液瞬间冻结!她踉跄着后退一步,脸色惨白如纸,手中的缴费单据如同烧红的铁片,烫得她几乎拿捏不住。她看着病房里那个因极致的恨意和痛苦而濒临崩溃的女孩,看着那双燃烧着毁灭火焰的眼睛,再看看自己手中这张沾着高利贷血腥味的缴费单……
她自以为是的“牺牲”,她孤注一掷换来的“救命钱”,在沈英竹眼中,竟是比继父的拳脚更残忍、更彻底的伤害
伪善的光环彻底碎裂,露出底下肮脏血腥的交易和无法挽回的恨意。晏无双站在ICU门外,如同被剥光了所有伪装,赤裸裸地暴露在沈英竹仇恨的审判目光之下。警报声尖锐刺耳,如同为这场由她亲手导演的悲剧,奏响了最终毁灭的序曲
血钱的审判,已然降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