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冰魔子冰烬(三)

逆鳞:被镇万载的我回来了!

位置:枯寂冰原深处 - 无名冰窟(冲击化神前夕)

冰窟之内,寒气如刀,万载玄冰散发着亘古的冷光。楚烬(凌幽煞)盘膝而坐,幽玄冰魄面覆盖下的脸庞,沉静如深潭。他体内,元婴巅峰的力量已臻至圆满,丹田内太虚玄煞婴晶莹剔透,如同冰雕玉琢,压缩着足以冰封山河的磅礴力量。然而,一道无形的天堑——化神壁垒——却坚不可摧。他明白,力量已至极限,缺的是那临门一脚的顿悟,是那将“寂灭”意境推至圆满、并从中孕育一丝“造化生机”的契机。

“冰川万载,寂灭非终…红尘烟火,方蕴真机…”冰冷的声音在冰窟回荡,“化凡…入世…悟我寂灭真意!”

他心念如铁,幽玄冰魄面幽光流转,瞬间将他体内那浩瀚磅礴、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太虚玄冰之力,连同元婴巅峰的修为气息,彻底封印于丹田最深处!一丝不泄!他褪去玄阴法袍,换上一身最普通的粗布麻衣。他敛去所有神识威压,如同一个真正的凡人。

“雪女,玄冥。”冰冷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。

“属下在!”雪女的身影瞬间出现在冰窟入口,玄冥巨大的龙首虚影也浮现在冰窟上空。

“吾将化凡入世,体悟寂灭真意,冲击化神。尔等守护此地,非生死存亡,不得惊扰。”楚烬命令道。

“遵主上法旨!”雪女与玄冥齐声应道,眼中充满敬畏。

楚烬不再多言,一步踏出冰窟。他摘下了幽玄冰魄面,露出了那张俊美却因百年苦修而略显苍白、更添几分沧桑的面容。凛冽的寒风裹挟着冰晶,如同无数把小刀刮过他的脸颊,带来真实的刺痛感。他紧了紧单薄的粗布衣,迎着风雪,步履蹒跚,朝着南洲凡人国度——大燕王朝走去。这一次,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修士,而是一个名为“楚三”的凡人,一个为了寻求心中那一点“寂灭真谛”而踏入红尘的求道者。

位置:大燕王朝 - 落雪镇 - 初冬的风雪(化凡第一年)

寒风,如同裹挟着冰碴的鞭子,抽打着落雪镇低矮的土墙和茅草屋顶,发出呜咽般的尖啸。天空是铅灰色的,沉甸甸地压下来,细密的雪沫被狂风卷着,打着旋儿,无孔不入地钻进衣领袖口,带来刺骨的冰凉。镇子不大,十几户人家散落在背风的山坳里,此刻家家户户门窗紧闭,烟囱里冒出的灰白色炊烟,刚探出头就被狂风撕扯得无影无踪。

镇尾,一间摇摇欲坠的土坯房,门楣上歪歪斜斜挂着一块半旧的木牌,上面用炭笔写着“楚三药铺”四个字。门板在狂风中“哐当”作响,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掀飞。屋内,光线昏暗,仅靠一盏挂在梁上的、豆大的油灯提供微光。寒风从门缝、窗缝里钻进来,吹得灯焰剧烈摇曳,在斑驳的土墙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。

楚三(楚烬)蜷缩在屋子最里侧的角落,背靠冰冷的土墙,身上裹着一件单薄的、打着补丁的粗布棉袄。这棉袄浆洗得发白,棉花板结,几乎挡不住一丝寒意。他双手拢在袖子里,身体微微发抖,每一次呼吸都带出一团白气,瞬间被寒风卷走。脚下,一个用破瓦盆盛着的、小小的炭火堆,火苗微弱得可怜,只能勉强照亮盆口一圈,散发出的那点可怜的热量,转瞬就被无孔不入的寒气吞噬。

饥饿感如同冰冷的毒蛇,在他空荡荡的胃里啃噬。他已经两天没吃上一顿像样的饭了,仅靠几块硬得像石头的杂粮饼子充饥。喉咙干得发疼,水缸里的水已经结了一层薄冰。他尝试运转体内被封禁的、哪怕一丝丝的太虚玄冰之力来驱寒,但丹田深处那浩瀚的力量如同被冰封的死海,纹丝不动,只传来一阵阵更深的、源自生命本能的虚弱与寒意。

“这便是…凡人之躯?”楚烬(此刻他强迫自己只以“楚三”的身份思考)幽深的目光扫过这间破败、寒冷、散发着霉味的屋子。墙角堆着几捆他上山采的、尚未处理的草药,散发着苦涩的气味。一张用几块木板拼凑的“柜台”上,散落着几把简陋的草药和几枚磨得发亮的铜钱——这是他全部的家当。一股强烈的、从未有过的荒谬感涌上心头。他,曾执掌葬仙渊死寂,曾令金尸童子灰飞烟灭,如今却被困在这方寸之地,为一口热饭、一盆炭火而挣扎。

“吱呀——”一声刺耳的摩擦声。门被推开一条缝,一股更猛烈的寒风裹着雪沫灌入,吹得油灯几乎熄灭。一个佝偻的身影挤了进来,是隔壁的王婆。她裹着一件破旧的羊皮袄,脸上冻得通红,手里提着一个用破布包裹的瓦罐。

“楚…楚先生?”王婆的声音带着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,“这天儿…冻死个人哩!老婆子熬了点糊糊,您…您凑合着喝点暖暖身子?”她将瓦罐放在地上,揭开破布,一股淡淡的、混合着野菜和粗粮的温热气息弥漫开来。

楚三抬起头,看着王婆冻裂的手和浑浊却带着善意的眼睛。他张了张嘴,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,最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。

王婆叹了口气,从怀里掏出半块烤得焦黑的杂粮饼子,放在瓦罐旁:“唉,这年头…都不容易。您刚来,又是个外乡人…慢慢熬吧。”她没再多说,紧了紧皮袄,又缩着脖子钻进了风雪里。

楚三看着地上的瓦罐和饼子。那糊糊稀得能照见人影,饼子又硬又糙。他伸出手,指尖触碰到瓦罐温热的外壁,那一点微弱的暖意,顺着指尖蔓延开来,竟让他冰冷的身体微微一颤。他端起瓦罐,也顾不得烫,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温热的糊糊。粗糙的颗粒划过喉咙,带着野菜的苦涩,却实实在在地驱散了一丝寒意和饥饿。他掰下一小块饼子,用力咀嚼着,坚硬的碎屑摩擦着牙龈。

这一刻,他不再是俯瞰众生的修士,只是一个在风雪中挣扎求存的凡人。这生存的艰辛,这他人的微末善意,如同冰冷的刻刀,在他冰封的道心上,刻下了第一道浅痕。

位置:落雪镇 - 楚三药铺(化凡第三年 - 樵夫坠崖 - 核心事件)

三年过去。楚三的药铺依旧简陋,但总算有了一些人气。他凭借一手还算过得去的跌打损伤和风寒草药,勉强在镇上站稳了脚跟。他学会了生火做饭,学会了修补漏风的门窗,甚至学会了和镇上的人用带着生疏口音的土话交流几句。他依旧沉默寡言,眼神深邃,但那股与生俱来的疏离感,在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中,似乎被磨平了一些棱角。

一个风雪稍歇的午后,寒风依旧刺骨。楚三正用一把小铡刀,仔细地将晒干的柴胡切成薄片。阳光透过糊着厚厚窗纸的缝隙,在地上投下几道微弱的光斑。铺子里弥漫着艾草、苍术混合的苦涩药味,以及新刨木屑的淡淡清香。

“砰——!”

门被猛地撞开!一股刺骨的寒气裹挟着浓烈的血腥味和雪沫,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!油灯的火苗剧烈摇曳,几乎熄灭!

“楚郎中!救命啊!快救救我家柱子!”一个头发凌乱、脸上冻疮开裂、涕泪横流的农妇(王婶)冲了进来,声音嘶哑绝望,带着哭腔。她身后,两个浑身是雪、气喘吁吁的汉子(张屠夫和李铁匠)抬着一块沉重的门板,上面躺着一个浑身是血、昏迷不醒的年轻人(柱子)。柱子是王婶的儿子,镇上有名的樵夫,为人憨厚勤快,是家里的顶梁柱。

门板重重落地,溅起一片灰尘。柱子躺在上面,脸色惨白如纸,嘴唇发紫,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的起伏。他身上的粗布棉袄被撕裂多处,沾满了泥雪和暗红的血渍。最触目惊心的是左小腿,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外扭曲着,森白的骨茬刺破皮肉,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,鲜血正汩汩地往外冒,染红了门板下方的一大片地面。胸前的棉袄也被划开一道大口子,隐约可见塌陷的肋骨轮廓。他的脸上、手上布满了被岩石和树枝刮擦的伤痕,血污混合着泥土,显得狼狈不堪。

“咋…咋样啊楚郎中?柱子他…他还有救吗?”王婶扑到柱子身边,颤抖的手想碰又不敢碰儿子血肉模糊的腿,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落,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“他…他从鹰嘴崖摔下来的!老天爷啊…这可咋办啊…”她哭嚎着,几乎要瘫软在地。

张屠夫抹了把脸上的雪水和汗水,喘着粗气道:“楚郎中,我们找到他时就这样了!血止不住!路又滑,抬回来费了老劲了!”他粗壮的手臂上青筋暴起,显然抬着门板走了不短的路。

李铁匠也一脸焦急,搓着冻得通红的手:“是啊楚郎中,您可得想想办法啊!柱子可是老王家的独苗!这要是…唉!”他重重叹了口气,眼中满是担忧。

楚三放下铡刀,快步上前。封禁了力量的他,此刻感官与凡人无异。刺鼻的血腥味混合着汗味和寒气冲入鼻腔,让他微微蹙眉。他蹲下身,先探了探柱子的鼻息,微弱但尚存一丝温热。又翻开眼皮,瞳孔有些涣散,对光反应迟钝。他解开柱子被血浸透的破棉袄,露出精壮的胸膛。左侧肋骨明显塌陷下去一块,皮肤青紫肿胀,但万幸没有看到内脏破裂的迹象。最严重的还是左腿,开放性骨折,伤口深可见骨,边缘被岩石刮得血肉模糊,如同被野兽啃噬过,鲜血还在不断渗出。

“烧酒,干净的布,木板,绳子。”楚三的声音平静无波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,在这混乱绝望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。

张屠夫和李铁匠愣了一下,随即反应过来,连忙分头去找。王婶则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,死死抓住楚三的胳膊:“楚郎中…柱子…柱子能活吗?求求您…一定要救活他啊!我们一家就指着他了…”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楚三的肉里,指甲缝里还带着泥土和血迹。

楚三没有回答,也没有像三年前那样生硬地掰开她的手。他只是用另一只手,平静而坚定地覆盖在王婶冰冷颤抖的手背上,轻轻拍了拍,然后才缓缓掰开她紧抓的手指。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柱子身上,眼神专注而冰冷,但这份冰冷中,似乎多了一丝…责任?一种被这绝望的哀求赋予的、属于医者的责任。

张屠夫很快找来了一坛劣质的烧酒(度数不高,但聊胜于无)和几块相对干净的粗麻布(撕自他铺子里一块准备做围裙的新布)。李铁匠也找来几块长短不一的木板(从废弃的家具上拆下来的)和麻绳。

楚三接过烧酒,拔开塞子,浓烈刺鼻的酒气弥漫开来。他毫不犹豫地将冰冷的酒液倾倒在柱子左腿那狰狞的伤口上!

“滋——!”酒液冲刷着血肉模糊的伤口,带走污血和泥土,也带来剧烈的刺激!

“呃啊——!”昏迷中的柱子被剧痛刺激得猛地抽搐了一下,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,瞬间痛醒!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地瞪大,身体剧烈挣扎!断裂的骨头茬子在血肉中摩擦,发出令人牙酸的“咯吱”声,鲜血再次喷涌!

“按住他!”楚三的声音依旧平静,但语速快了一分。

张屠夫和李铁匠连忙上前,死死按住柱子的肩膀和右腿。王婶在一旁哭得撕心裂肺:“柱子!我的儿啊!忍着点!楚郎中在救你!”

楚三对哭喊充耳不闻。他用干净的布条(撕自自己唯一一件换洗的、还算柔软的里衣)用力按压在伤口上方,试图减缓出血。但伤口太大,血还在不断渗出。他深吸一口气,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,让他精神一振。他双手稳稳地抓住柱子扭曲的小腿,感受着那断裂骨茬的触感,冰冷的皮肤下是滚烫的血液和肌肉的痉挛。他眼神一凝,双臂猛地发力!这一次,他的动作更快,更精准!

“咔嚓——!”一声令人牙酸的、清晰的骨响在寂静的铺子里炸开!伴随着骨头复位的声音,还有皮肉被强行拉扯的撕裂声!

“啊——!!!”柱子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,身体如同被电击般猛地弓起,随即眼球上翻,再次痛晕过去!豆大的汗珠瞬间布满他惨白的额头!

王婶尖叫一声,直接晕厥过去。张屠夫和李铁匠也脸色发白,别过头去不敢再看。

楚三面无表情,仿佛刚才那残忍的复位动作与他无关。他迅速将断骨对正,然后用找来的木板夹住伤腿,用麻绳一圈圈紧紧捆扎固定,力道恰到好处,既稳固又不至于阻断血脉。处理完腿伤,他又用布条将柱子塌陷的胸口小心地缠绕固定,动作迅捷、精准,如同最精密的器械。他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,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白气,顺着鬓角滑落。

做完这一切,楚三才直起身,抹了把额头的汗,对刚刚被掐人中醒转、面无人色的王婶道:“血暂时止住了,骨头也接上了。但失血太多,寒气入体,能不能熬过去,看他的命数。去熬碗浓姜汤,灌下去,别让他睡死。夜里守着,若高烧不退,再来叫我。”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。

王婶闻言,如同听到圣旨,连滚爬爬地去灶房生火。张屠夫和李铁匠也松了口气,帮忙把柱子抬到铺子角落用稻草铺的临时床铺上。

楚三走到角落的水盆边,默默清洗着手上沾染的血污。冰冷的水刺得他手指生疼。他看着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,那张因疲惫而略显苍白的脸,那双依旧幽深却不再完全冰冷的眼眸。

“这便是‘灭’?”他心中冰冷地审视着刚才发生的一切,“如此轻易…如此…卑微。凡人的生命,脆弱如风中残烛。一次失足,一场风雪,便足以熄灭。” 寂灭意境中,那原本如同冰川般宏大死寂的画面边缘,悄然多了一丝…对生命脆弱性的冰冷认知。这认知并非怜悯,而是如同观察者记录下一个客观事实。他看到了生的挣扎(柱子的惨叫),死的威胁(失血、寒气),以及那名为“命运”的无形之手,轻易便能将鲜活的生命推向寂灭的边缘。这“灭”,并非修士斗法时的惊天动地,而是无声无息、却又无处不在的…凡尘之灭。同时,他也看到了生的顽强——柱子痛醒时的挣扎,王婶绝望中的哀求,以及他自己…那被迫承担起的、源自凡俗的责任感。这“生”与“灭”的交织,如此真实,如此残酷。

位置:落雪镇 - 李老栓家(化凡第十年 - 孤老临终 - 核心事件)

十年光阴,如同落雪镇的溪水,无声流淌。楚三在镇上已小有名气,成了乡亲们口中的“楚先生”。他依旧住在药铺后的那间小土屋,生活清贫,沉默寡言。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些许风霜,眼神却愈发深邃平静。他与镇民的关系,也从最初的疏离戒备,到如今的相对融洽。他帮人看病,不收高价,有时甚至只收些鸡蛋、蔬菜作为酬劳。镇民们感激他,也习惯了他的沉默。

深冬,寒风呼啸。李老栓家的土屋低矮破旧,窗户纸糊了又破,冷风不断灌入。屋内光线昏暗,仅靠炕头一盏小油灯提供微弱的光亮。空气中弥漫着老人特有的浑浊气息、浓重的药味,以及一种…难以言喻的、如同朽木般的衰败气味。

李老栓,镇上的老木匠,年轻时手艺精湛,做的家具结实耐用,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巧手。如今,他躺在冰冷的土炕上,盖着一床打满补丁、几乎看不出原色的薄被。他瘦得只剩一把骨头,眼窝深陷如同枯井,颧骨高耸,皮肤松弛蜡黄,布满老年斑,如同一具蒙着皮的骷髅。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“嗬…嗬…”声,每一次呼吸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,胸膛剧烈起伏,却又吸不进多少空气。他的生命之火,已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。

楚三坐在炕边的小板凳上,手里端着一碗温热的米汤。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。他用小勺舀起一点稀薄的米汤,小心翼翼地凑到老人干裂起皮的唇边。米汤顺着嘴角流下大半,只有极少一点被老人无意识地吞咽下去。喂了几勺,老人便剧烈地咳嗽起来,米汤混着涎水喷溅出来。

楚三放下碗,用一块干净的湿布,动作轻柔地擦拭老人嘴角的污渍。他沉默地看着老人。十年前,李老栓还能佝偻着腰,在院子里慢悠悠地劈柴,偶尔和路过的邻居聊几句。那时他刚来镇上不久,李老栓还帮他修过药铺漏风的门板。如今,那个曾经眼神明亮、双手灵巧的老人,已变成眼前这具枯槁的躯壳。

“栓…栓子…”老人浑浊的眼睛费力地睁开一条缝,目光涣散,没有焦点,枯槁如鸡爪般的手微微抬起,在空中徒劳地抓挠着,仿佛想抓住什么。栓子是他十年前死于战乱的小儿子,是他一生的痛,也是他弥留之际唯一的执念。

楚三伸出手,握住了老人那只冰凉、布满老茧和褐色斑点的手。那手轻飘飘的,几乎没有重量,皮肤粗糙得如同砂纸,传递着生命即将燃尽的冰冷。这一次,他没有像对待王婶那样只是轻拍,而是用自己的手,轻轻包裹住老人冰冷的手,试图传递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。

“爹…栓子…来接我了…”老人嘴角极其微弱地扯动了一下,松弛的皮肤牵拉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。涣散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屋顶的茅草,看到了某个模糊的身影。那只被楚三握着的手,微微用力回握了一下,带着一丝微弱的、近乎幻觉的暖意,随即…彻底失去了所有力气,软软地垂落下去,搭在冰冷的炕沿上。

喉咙里的“嗬嗬”声,戛然而止。

屋内陷入一片死寂。只有窗外呼啸的风声,如同呜咽,和灶膛里柴火燃烧发出的噼啪声,更衬得这寂静无比沉重。

楚三缓缓抽回手。他看着老人脸上那凝固的、近乎安详(或者说麻木)的神情。那双曾经灵巧地刨削木头、为他修过门板的手,如今僵硬地摊开着。油灯的火苗在老人空洞的眼窝里跳跃,映不出任何光彩。

他没有悲伤,但心中那股冰冷的审视,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了一下。一种难以言喻的、淡淡的…空落感弥漫开来。“这便是‘灭’的终点?没有痛苦,没有挣扎…只有…一片空寂。” 寂灭意境中,那幅冰川画卷的边缘,又添了一笔——对死亡宁静与虚无的体悟。死亡并非轰轰烈烈的毁灭,而是无声无息的消逝,归于永恒的沉寂。李老栓的执念(栓子),在死亡降临的瞬间,也化为了虚无。这“灭”,是彻底的、不留痕迹的湮灭,是生命个体在时间长河中的最终归宿。它让楚烬感受到一种更深层次的“寂”——万物终将归于的、绝对的、没有任何回响的…虚无之寂。同时,他也感受到了时间的力量——十年光阴,足以将一个鲜活的生命磨蚀成枯骨。这“时间”本身,也仿佛带着一种无声的、消磨一切的“寂”意。

十年化凡,落雪镇的风雪,樵夫的鲜血,孤老的枯骨…如同冰冷的刻刀,在楚烬那颗万载玄冰包裹的道心上,刻下了最初的、深刻的印记。他看到了凡尘的生灭,体悟了生命的脆弱与时间的无情。寂灭意境,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冰川图景,而是融入了凡俗的鲜血、泪水与尘埃,变得具体而沉重。这十年,是挣扎的十年,是融入的十年,是“寂灭”真意在他心中生根发芽的十年。而前方的路,还有九十年。

位置:落雪镇 - 楚三药铺(瘟疫阴影下的挣扎)

时间如同落雪镇冰封的河流,表面凝滞,深处却悄然流淌。柱子跛脚的身影和落寞的眼神,成了楚三药铺里一道无声的风景。王婶家失去了主要劳力,日子愈发艰难,但那份朴素的感激与依赖,如同冬日里微弱的炭火,维系着与楚三的联系。楚三的药铺依旧简陋,却多了几分人气。他凭借救治柱子时显露的果断(或者说冷酷的精准),以及日渐娴熟的草药调配,在镇上赢得了“手段狠辣但有效”的名声。猎户们打猎摔伤、农户们劳作扭伤,甚至孩童玩耍磕碰,都愿意来这间破败的药铺寻他。他依旧沉默寡言,收费低廉,有时甚至只收些山货、鸡蛋抵账。岁月在他脸上刻下更深的痕迹,鬓角霜色渐浓,眼神却愈发深邃平静,如同深潭,映照着小镇的悲欢离合。

然而,平静之下,暗流涌动。一种令人不安的流言,如同初春冰河下悄然融化的雪水,开始在落雪镇蔓延。起初是邻县传来的零星消息——一种怪病,高烧不退,浑身起红疹,继而溃烂流脓,死状凄惨。人们起初不以为意,只当是山外的事。但很快,镇东头的老猎户刘瘸子(因早年打猎伤了腿,常来楚三这里拿些活血化瘀的膏药)家的小孙子,在随父亲去邻县赶了一次集后,回来便发起高烧,身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点。

刘瘸子心急如焚,抱着烧得迷迷糊糊的小孙子冲进楚三药铺。“楚…楚先生!您快看看狗娃!这…这是咋了?烧得烫手!身上还起疹子!”刘瘸子声音发颤,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惊恐。

楚三放下手中正在研磨的草药,上前查看。孩子约莫五六岁,小脸烧得通红,嘴唇干裂,呼吸急促。解开粗布棉袄,只见胸腹、后背布满了针尖大小的红色丘疹,有些已经开始融合成片,边缘发红发硬。他探手试额,滚烫。翻开眼皮,瞳孔对光反应尚可,但眼神涣散。脉象浮数而滑。

“风寒入里,热毒炽盛。”楚三沉声道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。他开了清热解毒的方子——金银花、连翘、板蓝根、生甘草,让刘瘸子速去抓药熬煮。然而,药灌下去,高烧不退,红疹非但未消,反而迅速蔓延,颜色加深,部分疹顶开始出现细小的脓疱,散发出淡淡的腥臭味。孩子痛苦地呻吟着,小手无意识地抓挠着皮肤,留下道道血痕。

刘瘸子日夜守在孙子床边,眼窝深陷,如同老了十岁。楚三尝试了各种清热解毒、凉血化瘀的方剂,甚至用上了珍藏的、药效更强的犀角(磨粉冲服,几乎耗尽了他微薄的积蓄),但效果甚微。孩子的病情急转直下,脓疱迅速扩大、破溃,流出黄绿色的腥臭脓液,皮肤大片溃烂,高烧持续不退,开始出现谵语、抽搐。

第七天夜里,狗娃在痛苦的抽搐和呓语中,停止了呼吸。小小的身体上布满了溃烂的脓疮,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。刘瘸子抱着孙子冰冷僵硬的尸体,枯坐在药铺角落,眼神空洞,仿佛灵魂已被抽走,只有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,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。

恐惧,如同冰冷的毒蛇,瞬间攫住了整个落雪镇!狗娃的死,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,激起了滔天巨浪!瘟疫! 这个可怕的词,如同无形的瘟疫本身,迅速在镇民中传播开来,带来了比寒冬更刺骨的寒意!

恐慌迅速蔓延。家家户户门窗紧闭,路上行人稀少,见面也远远避开,眼神中充满了猜忌和恐惧。咳嗽声、压抑的哭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。很快,又有几户人家出现了类似的症状——先是高烧,接着是红疹、脓疱、溃烂…死亡如同盘旋在镇子上空的秃鹫,随时准备俯冲而下,攫取下一个猎物。

镇上的老郎中(一个只会看些头疼脑热的老秀才)早已吓得闭门不出。恐慌的镇民们,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,将目光投向了楚三的药铺。他们记得他救治柱子时的“狠辣”手段,记得他药铺里那些奇奇怪怪的草药。绝望中,他们将他视为唯一的希望。

位置:落雪镇 - 楚三药铺(临时疠所与绝望深渊)

小小的楚三药铺,瞬间成了风暴的中心,也成了绝望的深渊。

楚三沉默地接受了这一切。他封禁了力量,此刻只是一个医术有限的凡人郎中。他深知这瘟疫的凶险,也明白自己能力的边界。但他无法拒绝那些绝望的眼神,无法将那些在死亡边缘挣扎的乡亲拒之门外。

药铺早已无法容纳病人。他请张屠夫、李铁匠等几个还算强壮的汉子帮忙,在药铺旁的空地上,用能找到的木板、草席、破布,勉强搭起了几个简陋的窝棚。没有药材?他带着小寒(此时已长成半大小子,沉默但手脚麻利)和几个胆大的年轻人,顶着巨大的恐惧,深入雪山更深处,寻找药性更强的草药——悬崖峭壁上顽强生长的、叶片边缘带着锯齿的断肠草(剧毒,需极其谨慎使用);背阴冰缝中、叶片肥厚如碧玉的寒冰草;甚至冒险采集那些生长在腐尸附近的、颜色妖异的鬼面菇(传闻有以毒攻毒之效,但风险极大)。

窝棚内,景象如同人间地狱。草席铺地,上面躺满了呻吟、抽搐的病人。空气污浊不堪,混合着浓烈的草药味、汗臭味、呕吐物的酸腐味,以及最令人窒息的——伤口溃烂流脓的恶臭!光线昏暗,只有几盏油灯在污浊的空气中摇曳,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。苍蝇嗡嗡飞舞,如同黑色的云团,在腐烂的伤口和污物上盘旋、产卵。蛆虫在脓血中蠕动,发出细微的沙沙声,令人头皮发麻。

楚三脸上蒙着用烈酒反复浸泡、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粗布,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却依旧沉静的眼眸。他穿着打满补丁、早已被药汁和污秽浸染得看不出原色的粗布衣,在病患间穿梭。封禁力量的他,体力消耗巨大,动作却依旧沉稳。他为一个浑身溃烂流脓、痛苦哀嚎了三天三夜的老者清理伤口,用烧红的铁针挑破脓包,挤出腥臭的脓血,敷上自制的、混合了剧毒断肠草粉末和寒冰草汁液的黑色药糊。药糊带着强烈的刺激性,老者痛得浑身痉挛,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。

“救…救救…我的孩子…”一个微弱嘶哑、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在旁边响起。

楚三转头。声音来自窝棚最阴暗、最靠近墙角的一个角落。一个年轻的母亲(柳氏),蜷缩在一张破草席上,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襁褓。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,但瘟疫已将她折磨得不成人形。脸色蜡黄,眼窝深陷,嘴唇干裂起泡,渗出血丝。眼神涣散,没有焦距,如同蒙上了一层灰翳。她显然也染了病,身体在微微发抖,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将怀里的襁褓护得严严实实。

楚三沉默地走过去,蹲下身。柳氏似乎感觉到了有人靠近,艰难地抬起头,涣散的目光努力聚焦在楚三脸上,那眼神里充满了绝望中最后一丝微弱的祈求。

楚三轻轻掀开襁褓的一角。里面的婴儿,小脸通红,呼吸急促而微弱,如同离水的小鱼。他探手摸了摸婴儿的额头,滚烫得吓人。他小心翼翼地翻开婴儿的眼皮,瞳孔已经有些散大,对光反应迟钝。他轻轻掰开婴儿的小嘴,一股酸腐的气息扑面而来,口腔内壁和舌苔上布满了厚厚的、如同凝乳般的白色斑块——鹅口疮,这是瘟疫的典型征兆之一。他用手指搭在婴儿纤细的手腕上,脉象微弱紊乱,几乎摸不到,时断时续,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。

没有特效药。没有力量。他无能为力。

楚三沉默地摇了摇头,动作很轻,但足以让柳氏明白。

柳氏眼中的最后一点光,如同风中残烛,瞬间熄灭了。那是一种希望彻底破灭、灵魂被抽空的死寂。她没有哭喊,没有尖叫,只是将脸深深地埋进婴儿滚烫的小身体里,肩膀剧烈地、无声地抽动着。那是一种压抑到极致、绝望到骨髓的悲恸,比任何嚎哭都更令人窒息。她干裂的嘴唇贴着婴儿滚烫的额头,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、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呜咽。

楚三站起身,没有再看她,走向下一个发出痛苦呻吟的病人。身后,柳氏那压抑的呜咽持续了片刻,最终也归于一片死寂的麻木。只剩下婴儿越来越微弱的、如同小猫般的哭声,最终也彻底消失,被淹没在窝棚里此起彼伏的呻吟和死亡的寂静中。

死亡,如同瘟疫本身,在窝棚里无声地蔓延、收割。每天都有新的病人被抬进来,每天都有冰冷的尸体被草席卷着抬出去,堆放在镇外临时划出的乱葬岗。恐惧和绝望如同实质的浓雾,笼罩着整个落雪镇,也笼罩着楚三的心头。他看到了太多:刘瘸子抱着孙子尸体时的空洞眼神;柳氏压抑到极致的呜咽;壮年汉子在溃烂的痛苦中哀嚎着死去;孩童在母亲怀中无声地停止呼吸…他竭尽全力,用尽了他所知的凡俗医术,甚至冒险使用那些剧毒偏方,但收效甚微。死亡如同跗骨之蛆,无法驱散。

“灭…如瘟疫…无声蔓延…吞噬希望…留下…腐朽与绝望。” 寂灭意境中,那冰冷的冰川画卷,被染上了一层浓重的、带着污秽与腐朽的墨绿色。死亡不再是孤立的个体事件,而是如同瘟疫般蔓延的、无可阻挡的群体性寂灭。它不分老幼,不论贫富,以一种冰冷、高效、且带着污秽与腐朽的方式,将生命拖入永恒的沉寂。柳氏母子的遭遇,让楚烬看到了“灭”的另一种形态——群体性的、带有传染性的、加速腐朽的寂灭。这种寂灭,不仅吞噬个体,更摧毁希望,将整个群体拖入绝望的深渊。它让“寂”不再仅仅是空间的空无,更是一种弥漫在群体心灵中的…绝望之寂。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——面对这种群体性的、源自凡俗本身的灾难,即使他曾是挥手间冰封千里的修士,此刻封禁了力量,也只能如同蝼蚁般挣扎。

位置:落雪镇 - 镇外乱葬岗(尸骸中的嫩芽与生命的微光)

瘟疫的尾声,如同退潮后裸露出的滩涂,留下满目疮痍。落雪镇如同被狂风暴雨蹂躏过的枯树,奄奄一息。人口锐减近半,家家户户挂着白幡,空气中弥漫着驱之不散的悲伤与死寂。曾经还算热闹的街道,如今行人稀少,个个面黄肌瘦,眼神麻木,如同行尸走肉。楚三的药铺也冷清下来,窝棚早已拆除,只留下地面一片被药汁和污血浸染得发黑的痕迹。

乱葬岗,位于镇外一处背风的山坳。新坟累累,如同大地长出的丑陋疮疤。纸钱灰烬被寒风卷起,打着旋儿,如同黑色的蝴蝶在荒凉的山坡上飞舞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、混合着泥土腥气和未散尽的腐臭的味道。几只乌鸦停在枯树枝头,发出沙哑难听的叫声。

楚三带着小寒(此时已长成十五六岁的少年,沉默寡言,但眼神坚毅,是楚三唯一的帮手和依靠)来到这里,祭奠在这场瘟疫中逝去的乡亲。

楚三站在一旁,目光扫过这片新坟累累的死亡之地。寒风凛冽,吹得他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。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,压在他的肩头,深入骨髓。百年化凡,他见惯了生离死别,但这场集中爆发的、带着污秽与绝望的群体性死亡,依然让他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沉重与…虚无。

就在这时,他的目光被坟茔边缘一片不起眼的泥地吸引。那里,堆积着清理坟地时残留的、未来得及深埋或焚烧的尸骸残渣——焦黑的碎骨、粘连着腐肉的布片、几缕枯槁的头发、甚至还有半截腐烂的手指。这本该是绝对的死地,是生命禁区,是污秽与腐朽的终极象征。

然而,就在这片污秽与死亡的中心,一株野草,竟顽强地从碎骨缝隙中钻了出来!

它太不起眼了。茎秆细若游丝,微微佝偻着,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断。三片狭长的叶子焦黄卷曲,边缘布满被虫啃噬的细小缺口,如同垂死老人枯槁的手。它整个身躯都在凛冽的寒风中瑟瑟发抖,每一次风过,都像是一次无声的哀鸣,随时可能折断、枯萎。

然而,楚三的目光,却如同被磁石吸住,死死地钉在这株野草上!更确切地说,是钉在它最顶端——那片枯黄卷曲的叶片紧紧包裹的内里!一点米粒大小、嫩绿欲滴的芽尖,倔强地探出了一丝头!

那绿,淡黄而病弱,营养不良,甚至带着一丝濒死的灰败。但在周围一片焦黑、枯黄、灰败的绝对死亡色调中,这一点绿,却如同撕裂永夜的第一缕晨曦!刺眼!夺目!充满了无法言喻的、穿透灵魂的震撼力!

楚三的心脏,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!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,穿透了百年沉淀的冰封心湖!他缓缓地、近乎虔诚地蹲下身,伸出右手。布满冻疮和老茧、沾着药渍和污迹的手指,微微颤抖着,极其轻柔地、避开了那些污秽的残渣和蠕动的蛆虫,用食指的指腹,触碰到了那株野草最顶端、那片包裹着嫩绿芽尖的枯黄叶片。

触感: 叶片冰凉、粗糙、脆弱。仿佛稍一用力,就会化为齑粉。但就在指尖触及的瞬间——一丝微弱到极致、却真实存在的搏动,从芽尖传来!如同沉睡冰层下的种子,第一次感受到地脉的召唤!如同初生婴儿在母腹中的第一次胎动!微弱,却蕴含着穿透死亡壁垒的生命律动!这搏动,是如此清晰,如此震撼,仿佛直接敲击在他的灵魂深处!

心神剧震:

落雪镇二十载化凡的万千景象——初来时的饥寒交迫、柱子坠崖时的血腥与惨叫、李老栓临终前的执念与空寂、瘟疫中柳氏空洞的眼和怀中死去的婴儿无声的控诉、刘瘸子抱着孙子尸体时的枯槁、无数

在溃烂中的哀嚎与沉寂、小寒依赖的睡颜与滚烫额头…如同决堤的洪流,带着当时所有的温度、气味、声音和情感,轰然冲入识海!每一个画面都如此鲜活,如此沉重,又如此温暖!最终,所有的画面都凝聚于指尖那一点微弱的搏动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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