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幕像块厚重的黑布，悄无声息地盖住了戈壁。林野蜷缩在避风的岩石后，火堆噼啪作响，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，映在粗糙的岩壁上。白天被风沙磨破的鞋底还在隐隐作痛，他把脚凑近火堆，看着鞋帮上裂开的口子发呆。
“尝尝这个。”老郑递过来一块烤得焦黄的面饼，粗粝的手指上沾着黑灰，“戈壁的夜晚邪乎得很，不吃点东西抗不住寒气。”
林野接过面饼，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传到心里。面饼带着淡淡的麦香，咬下去却有点硌牙——这是他们随身携带的干粮，已经在行囊里颠簸了半个月。他掰了半块递给趴在脚边的阿黄，这只跟着他们走了一路的土狗立刻摇着尾巴叼过去，趴在火堆旁狼吞虎咽。
老郑往火堆里添了块枯木，火星子噼啪往上窜，照亮了他饱经风霜的脸。“明天就能到黑风口了，过了那片雅丹地貌，再走三天就能看见绿洲。”他望着远处黑沉沉的沙丘，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。
林野点点头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脖子上挂着的铜哨。那是出发前爷爷给他的，说这哨子能在戈壁里招来驼队，可他们走了这么久，连半个人影都没见到。白天毒辣的太阳晒得他头晕眼花，此刻晚风一吹，却又冷得让人发抖。
“你爷爷年轻时，可比你能熬多了。”老郑突然开口，用树枝拨了拨火堆，“那时候他跟我组队找水源，在戈壁里困了七天，最后靠喝仙人掌汁硬是撑了下来。”
林野眼睛一亮：“爷爷从没跟我说过这些。”
“他呀，总把苦日子藏心里。”老郑笑起来眼角堆起皱纹，“你爷爷当年在黑风口救过我一命。那天沙尘暴来得急，我被流沙卷进了沟里，是他冒着风险把我拉出来的，自己腿被石头砸伤，瘸了小半年。”
火堆发出“噼啪”的声响，阿黄突然竖起耳朵，朝着黑暗中低吼了两声。老郑立刻警觉起来，抄起身边的铁铲：“坐稳了，别出声。”
林野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，握紧了腰间的小刀。戈壁的夜晚从不缺危险，狼群、沙暴，甚至迷路的旅人都可能带来麻烦。黑暗中传来细碎的脚步声，伴随着铃铛的轻响，老郑紧绷的肩膀才慢慢放松。
“是商队的驼铃。”他放下铁铲，朝着黑暗中喊了一声，“前面可是马队的朋友？”
黑暗中传来回应，几个模糊的身影渐渐走近，领头的是个络腮胡大汉，牵着两匹骆驼，骆驼背上驮着沉甸甸的货物。“老哥是赶路的？”大汉嗓门洪亮，看到火堆眼睛一亮，“能不能借个火取暖？”
老郑热情地招呼他们过来，两拨人很快熟络起来。商队的人带来了新鲜的羊肉干，还给林野递了袋奶酒。大汉说他们要去绿洲送货，路上遇到了沙暴，耽误了行程。
“后生第一次走戈壁？”大汉拍着林野的肩膀笑，“看你细皮嫩肉的，能走到这儿不容易。”
林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，老郑在一旁帮腔：“这孩子倔得很，说要走爷爷当年走过的路，谁劝都不听。”
大汉喝了口奶酒，望着天边的星星：“戈壁这地方，看着荒凉，其实藏着规矩。白天别跟太阳较劲，晚上别跟风沙硬碰，顺着风走，跟着星星走，就不会迷路。”
夜深了，商队的人裹着毯子睡熟了，火堆渐渐变成了炭火。林野躺在岩石上，看着满天繁星，银河像条发光的带子横亘在夜空。老郑的鼾声和骆驼的响鼻混在一起，阿黄蜷缩在他脚边，暖乎乎的。
他摸出脖子上的铜哨，轻轻吹了一声，清脆的哨音在寂静的戈壁里传开，又被风沙温柔地吞没。他突然明白，爷爷让他来这趟戈壁，或许不是为了看风景，而是为了让他明白，有些路总要自己走，有些风雨总要自己扛。
风沙掠过岩石，发出沙沙的声响，像是大地在低语。林野闭上眼睛，嘴角带着笑意，他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，又会是充满挑战的一天，但他不再害怕，因为这大漠的风，已经吹开了少年心中的勇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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