断裂的极光

一月的雪下得又急又密，像要把整个城市都埋进白色的沉默里。菲欧娜正在给《拉普兰之梦》的极光添最后一层绿色时，布洛戴薇突然撞翻了松节油罐。刺鼻的气味里，手机在画箱上震动，屏幕上跳动的“交警大队”四个字让她的指尖瞬间冰凉。

“请问是伊莱先生的家属吗？”电话那头的声音像碎冰划过玻璃，“环城高速K17段发生连环追尾，他的车为避让校车撞上护栏，现在正在中心医院抢救……”

菲欧娜冲出画室时，布洛戴薇像道灰色的闪电紧随其后。雪花落在它的羽毛上，瞬间融化成水珠，像无数细小的泪滴。出租车的挡风玻璃外，世界变成一片模糊的白，只有小鸮在她怀里剧烈的颤抖，提醒她这不是梦。

中心医院的抢救室外，红灯亮得像颗烧红的烙铁。伊莱的导师抱着布洛戴薇迎上来，小鸮的右翼少了三根飞羽，尾羽沾着半片撕碎的纸——是从《北极鸟类图鉴》里撕下来的雪鸮照片，背面有伊莱用红笔圈住的日期：2024.3.15。

“他被抬进来时还在念叨‘星图’，”导师的眼镜片上结着霜，“手里攥着这个。”他递过来个变形的银质小盒，是伊莱总随身携带的，里面装着布洛戴薇的初羽和半枚戒指——和菲欧娜手上的那枚刚好拼成完整的猫头鹰剪影，只是翅膀的位置已经被血染得发黑。

菲欧娜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，血腥味在舌尖漫开。布洛戴薇蹲在她肩头，每过十分钟就发出一声低哑的“咕咕”，像在给伊莱的心跳计数。护士来来回回地穿梭，每次推开抢救室的门，小鸮的瞳孔就收缩成细线，直到第七次开门时，医生摘下口罩的动作让时间彻底凝固。

“对不起，我们尽力了。”医生的声音隔着层厚厚的玻璃，“内脏损伤太严重，失血过多……他最后清醒的几秒，让我们把这个交给你。”是那本磨破角的《北极鸟类图鉴》，翻开的页面上，伊莱用指甲在雪鸮的繁殖期旁刻了个歪歪扭扭的“婚”字，旁边压着张揉皱的纸条，是他的笔迹：“菲欧娜，布洛戴薇会替我记住极光的颜色，记住我们的约定，永远都不会忘。”

菲欧娜冲进抢救室时，伊莱的胸口已经停止了起伏。他的左手保持着握拳的姿势，她费了很大力气才掰开，里面是根被血浸透的羽毛——是布洛戴薇的初羽，羽管上还留着伊莱用红笔写的“共生”二字。监护仪上的曲线变成了一条直线，最后跳动的那个点，刚好停在凌晨三点十七分——是他们约定去观测塔看流星雨的时间。

布洛戴薇突然从她肩头飞起来，用喙疯狂地啄着伊莱的手指，好像这样就能让他重新握紧。直到护士要推走病床，小鸮才扑到伊莱的胸口，用翅膀盖住他的脸，发出凄厉的哀鸣，那声音像被揉碎的星轨，尖锐得能划破抢救室冰冷的空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