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轨的尽头

布洛戴薇飞走的那天，菲欧娜正在补画《星轨约定》里的树洞。窗台上的银质食盆空着，只有枚被咬碎的鹌鹑蛋壳——是伊莱第一次喂它的食物，蛋壳上留着他用指甲刻的小鸮图案。监控录像显示，凌晨三点十七分，小鸮撞破玻璃飞了出去，右翼的羽毛在碎玻璃上拖出长长的血痕，像道未干的朱砂笔锋，指向环城高速的方向。

全城搜寻持续了七天。最后在中心医院抢救室窗外的梧桐树上找到了它，右翼彻底折断，怀里却紧紧抱着样东西——是那根带血的飞羽，伊莱在抢救室里最后攥着的那根。兽医说它的翅膀再也无法愈合，晶状体的白翳已经蔓延到瞳孔，彻底看不见了。

菲欧娜把它抱回画室，在“伊莱角”铺了层羽绒垫，垫子里混着伊莱的头发——她从梳子上收集的，每根都系着根银线，像串微型的星轨。布洛戴薇躺在上面，呼吸微弱得像片飘落的羽毛，却依然用喙把那根飞羽护在怀里，像守护着最后一点温暖的记忆。

小鸮开始在夜里鸣叫，声音嘶哑得像生锈的合页。菲欧娜录下它的叫声，用频谱仪分析，发现频率和伊莱的笑声完全吻合，只是被拉长得像声永无止境的哭。有次她把录音倒放，听见布洛戴薇突然发出清晰的“咕咕”，爪尖在《星图》上划出猎户座的轮廓，然后重重地撞向画框——像在责怪这个迟到的回应。

伊莱离开后的第730天，布洛戴薇的羽毛开始成片脱落。兽医说这是记忆周期结束的生理崩溃，“它的大脑在清除痛苦记忆”。可菲欧娜在它脱落的绒羽里，发现了根缠着银线的头发——是她和伊莱的头发缠在一起的，系在布洛戴薇的脚环上，像个解不开的结。

那天深夜，画室突然着了火。菲欧娜被浓烟呛醒时，看见布洛戴薇正用喙拖拽《共生》的画框，右翼的羽毛在火焰中燃烧，像只扑火的飞蛾。她冲过去抢救时，发现画框背面贴着张泛黄的纸条，是伊莱的字迹：“纵纹腹小鸮的记忆虽然只有730天，但爱可以让神经元重组新的通路，就像星星会在宇宙中找到新的轨道，哪怕我不在了，也会变成参宿四，永远落在你和布洛戴薇的瞳孔里。”

消防车来的时候，布洛戴薇已经倒在灰烬里，怀里护着那半枚变形的银戒指。它的瞳孔彻底失去了琥珀色的光泽，却在最后一刻，用喙在烧焦的《星图》上划出了完整的猎户座腰带——和伊莱教它的一模一样，只是这次，三颗星星的位置都渗着血，像三滴永远不会干涸的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