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江城的天气很糟糕,近乎看不见一点日光。
电视里天气预报沉稳的男声与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交织:“预计未来一周,受副热带高压边缘暖湿气流影响,我市将出现持续性降雨天气,其中市区及东部县区部分时段雨势猛烈,小时降雨量可达40-60毫米,累计降雨量将达80-150毫米。”
沈砚礼坐在餐桌前, 白的刺眼的顶灯照在餐桌中央投下光圈,白瓷盘里的土豆丝还冒着热气,但他几乎没怎么动。“小礼,吃块排骨…别光吃饭”母亲苏珩温婉的声音在耳边传来,沈砚礼嗯了一声,似乎并不在意。平时,基本都是他自己一人吃饭。父母两人都忙。母亲这几年身体不好,生育能力下降,一直想再要个孩子的愿望就很难实现,只能用适当的工作填补内心的空缺。父亲更不用说,几乎不着家,各地出差开会,一年都见不上几次面。
今天是个例外,政府对于这样的恶劣天气,限制了居民们的出行。所以难得父母二人都在,但餐桌上气氛属实诡异。温馨算不上,冷清也不满。家主沈明谦坐在主位,手里拿着平板,上面是最近公司的股票数据,皱着眉头,时不时和苏珩交谈几句。“这雨下得够大的,路上怕是不好走,砚礼你记得明天出门带好伞。”父亲看似温暖的话语,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。“知道了”沈砚礼低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牛肉丸,瓷碗传来“咚咚”几声。声音很闷,就像他的心情。这雨下得令他心烦。他其实不喜欢下雨天,不习惯父母过分的关心。
十六岁的少年,眉目间已有了些超出年龄的沉静和执拗,校服袖子卷了两道,露出线条清瘦的手腕。他咽下一口饭,眼皮也没抬,声音平平,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家务事:“爸妈,明天有空吗?打电话给城西那家福利院”沈砚礼顿了顿,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:“你们不是一直想领养个妹妹吗?养吧,就上次看到的那个。”沈明谦闻言动作一顿,筷子停在半空。领养这件事,在上一次去福利院的时候,当时的沈砚礼不反对,但也不同意。苏珩正用勺子搅着碗里的汤,汤勺撞了下碗沿,“叮”的一声,仿佛紧绷的神经骤然断裂。夫妻俩交换了一个惊愕的眼神。想要领养女儿的事情,他们在一年多前就开始准备了,手续什么的都办完了,但一直瞒着沈砚礼。因为他的态度模糊不清,也就没把那个女孩接回家。
“小礼,你…说真的?”苏珩的手有些止不住发颤,声音里带着点难以置信的期盼。沈明谦:“砚礼,你想好了吗?”“嗯,想好了,有个妹妹也挺好的,别太闹腾就好。”沈砚礼又转变那副冷清的样子。自顾自的嚼着嘴里的米饭,刚才从他嘴里说出的,带着一丝温馨的语言,荡然无存。“好,那爸爸等会打电话去问问”沈明谦说完,随手拿起旁边的手帕,擦了擦嘴,转身往书房走去。脚步暴露了他的急切与渴望。沈砚礼没说的是,上次去医院给母亲拿药,路过儿科病房时,看到别家孩子围着病床叽叽喳喳,母亲眼里那点藏不住的羡慕。他想,这么做,也许会让母亲开心一点,让那个忙得不可开交的男人回来的时间能多一些,哪怕不是为了自己。
窗外的雨还在下,像扯不断的银丝。玻璃上蒙着层薄薄的水汽,把院子外的树影晕成了一团团模糊的绿。苏珩还在自顾自的说着些什么,对于即将到来的女儿的期待之情,在她的脸上挥之不去。沈砚礼好像又被落下了,碗里的饭还剩一些,但他已经毫无胃口。他放下碗筷,迈步走向通往2楼的楼梯口,落下冷不丁一句:“我上楼看书。”,那道高大清瘦的身影,慢慢消失在苏珩视野里。刚刚还沉浸在喜悦中的苏珩,脸上的表情变了变,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的背影,有种说不出口的感觉。在她看来,沈砚礼的过分成熟,不算好事。她想说些什么,嘴巴张了张,但最终只字未提。
沈砚礼回到自己的房间,门“吱呀”一下关上,隔绝了外面新鲜的空气。床头柜上摆着一个白色的小羊玩偶,那是沈砚礼用自己的零花钱买的。领养这件事,差不多一个月前,他就开始筹备了,只不过一直在等一个时机。书桌上还摊着没写完的数学题,沈砚礼成绩不差,就算是学霸,有时候也不想写作业,人之常情。“没办法,后天还要上课,不交的话…”沈砚礼想到这里,脑中浮现数学老师怒火中烧的神情,摇了摇头,提笔做起题来。数学强化班发的竞赛题,对于沈砚礼来说不算高,也许是有心事的原因,今天做的格外不顺利,磕磕绊绊,亚热带季风气候的燥热,让他本就躁动的心情更加强烈。“叮咚”,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。沈砚礼没好气的拿起来一看,是“张宇晨”给他发的消息。张宇晨是沈砚礼的发小,俩人做同学10年了,平时会约着打打游戏,练练球什么的。
张宇晨礼哥,明天下午上不上号?这几天下这几个雨,我都快闷死了,靠!
L不来
张宇晨怎么,平时叫你,你不都来的吗?
L有事
张宇晨下雨你能有啥事啊?别告诉我是写题,给哥们留点活路吧好不好?
L不是,接人
张宇晨啥?接啥人啊?你家在城东不就3口人吗?
L妹妹,就我之前和你说的
张宇晨??你同意了?你之前不是一直反对的吗,我们礼大学神受到什么刺激了?
L我没受刺激……算了不和你解释了,我作业还没写完
张宇晨话说一半什么意思啊喂🖕
沈砚礼关掉手机,继续写那份竞赛题。大约1个小时后,他将摊开的习题合上页,慢慢抬起肩膀,像是卸下什么无形的重负,随即两臂顺着身体两侧抬起,十指紧握,指尖一路向上拉伸,后背的骨头忽然发出一声轻微的“咔”响,随即他发出一声闷哼。沈砚礼慢条斯理地解开衣服,坐在床榻边,转头又看了看那只毛绒小羊,样式很普通,米白色,头上系着个粉白格子的蝴蝶结,缎带末端坠着小小的珍珠,看起来温顺又可爱。礼物并不能完全说是沈砚礼自己一个人挑的,一个根本不懂女生喜好的大直男,你能指望他挑出什么东西?但是他对这个妹妹也算重视,问了和他关系还不错一哥们,叫陆然,他们年纪的极草,很懂小女生的心思。后来经过沈砚礼的精挑细选,最终在“童话角落”里买了这只小羊。他看到的第一眼,就觉得这只小羊很符合那个女孩,很安静,乖巧。
夜色愈来愈浓,像化不开的思绪。沈砚礼闭上了眼睛。不知过了多久,呼吸渐渐沉下来,肩膀的线条也一点点松弛。夜色漫过床沿,漫过他微蹙的眉峰,最后连那点浅淡的灯光都被彻底吞没时,他终于彻底陷进了无梦的睡眠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