病历（上）

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猛地攫住了她，如同海啸般冲上头顶，眼前的景物瞬间失去轮廓，开始疯狂地旋转、模糊、扭曲。她只能死死咬住嘴唇，用疼痛勉强维持着一丝清醒。

脸颊上湿冷一片，清晰地挂着尚未干涸的泪痕——那是为夏馒流的泪。脑海里，夏馒最后消失的那个场景，如同被烙铁烫下一般，一遍又一遍地强制回放：那双眼睛，那化作光点消散的身影……每一个细节都尖锐地刺痛着她的神经。

这极致的悲伤与生理上的剧烈不适交织在一起，形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、持续不断的耳鸣，嗡嗡地充斥着她的整个颅腔，几乎要将她的意识撕裂。她的四肢冰冷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，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，几乎无法支撑住身体的重量，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沉重的疲惫和痛楚。

就在这时，系统的声音平静地响起，近乎残忍的温和：

【检测到宿主精神与生理状态极度不适。如果实在难以承受，我可以帮你消除有关于此副本的特定记忆，包括……关于‘夏馒’的一切。】

小冉的身体猛地僵住。

消除记忆？

意味着忘记……忘记夏馒最后的样子，忘记他为何消失。

沉默在蔓延。半晌，她极其缓慢地、用尽全身力气地摇了摇头，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异常清晰的决绝：

“……不用。”

系统的声音依旧平稳，却似乎在她决绝的拒绝后，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…或许是认可的气息。它没有再纠缠于记忆清除的话题，转而用一种近乎程式化的、却在此刻带来奇异安定感的语调说道：

【明白。记忆将予以保留。】

短暂的停顿后，它继续道：

【宿主身心损耗严重，优先事项是充分休息。您现实中的事务无需担忧，公司那边我已生成合理的紧急事由并代为沟通，您的职位将暂时保留。】

【当前剩余共同寿命：24天。请将接下来的所有精力，专注于生存任务。未来的24天，请安心——只为任务而存在。】

这番话像一张无形却坚韧的网，暂时接住了她不断下坠的恐慌。现实世界的压力被悄然挪开，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被清晰勾勒出的、别无选择的路径：活下去，完成任务。没有退路。

这并非解脱，而是一种更极致、更专注的生存形态。

小冉缓缓闭上眼睛，浓密的睫毛因沾染泪珠而显得格外沉重。尽管意识已经模糊，一滴泪仍固执地从眼角滑落，沿着苍白的脸颊蜿蜒而下，留下一道冰凉的湿痕，最终没入鬓角。极度的身心疲惫终于压倒了一切，她沉入了近乎昏厥的睡眠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意识才从一片漆黑的深海中艰难地浮起。

她缓缓睁开眼，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。

阳光从拉得不那么严实的窗帘缝隙中挤进来，在空气中投下几道明亮的光柱，能看到细微的尘埃在其中缓慢浮动。

是她的房间。她地躺在自己的床上但外套和鞋子不知何时被脱掉了，被子也好好地盖在身上。

一种极度不真实的感觉包裹着她。

【您已持续沉睡52小时17分钟。】系统的声音适时响起，平稳无波，仿佛只是陈述一个客观数据，【深度睡眠有助于修复过度损耗的精神与体能。】

睡了……两天多？

小冉撑着还有些发软的身体坐起来，喉咙干得发紧。她看向窗外，明明是白天，却感觉那阳光有些刺眼，仿佛她已经不适应这种过于“正常”的明亮。

她沉默地坐了许久，目光从窗外收回，落在空无一物的墙壁上。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20:27，然后深吸一口气，将它熄屏。然后，她缓缓开口，声音因久睡和缺水而沙哑，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平静，直接穿透了眼前的宁静，指向那无法逃避的现实：

“系统。”

“下一个任务是什么？”

【任务目标：前往‘安宁综合医院’旧址，寻找到患者‘叶小芸’在七年前的完整死亡病历，并查明她死亡的真相。】

【任务提示：医院的夜晚，总有记录之外的‘声音’。】

【任务难度：初级。】

【警告：或未在规定时间内（明日日出前）完成，将视为任务失败。】

“死亡病历……”小冉的意识脱离了本体。

“安宁综合医院旧址……”

夜色如墨，冰冷地泼洒在城市上空。小冉换上了一身深色的运动服，背着个几乎空荡荡的旧背包，站在了“安宁综合医院”的旧址前。

这里与其说是旧址，不如说是一片被遗忘的废墟。高大的院墙布满斑驳的污渍和剥落的墙皮，铁栅栏大门被粗重的铁链锁着，但边缘早已被人撬开一个可供一人钻入的缝隙。几栋黑黢黢的大楼沉默地矗立在荒草丛生的院落深处，窗户大多破碎，像一只只空洞的眼睛，漠然地凝视着不速之客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、灰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味混合的味道。

【就是这里了。】系统的声音在小冉脑海里响起，带着明显的紧张，【资料显示，医院七年前因经营不善和几起……嗯，‘不明原因’的医疗事故传闻而关闭，一直废弃至今。患者叶小芸的死亡档案应该还在旧住院部三楼的档案室里。】

“不明原因？”小冉的心跳又开始加速。

【任务期间，我会尽量提供基础导航和信息检索支持，但我的权限很低，很多数据被加密或遗失了。】系统补充道，语气带着歉意和不安，【剩下的，要靠你了。务必小心。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