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宫内室,灯火惶惶。
沈筱昀正准备熄灯睡下,殿外内侍的通报声扰了屋内宁静。
沈筱昀正疑惑着,便隐约看见屏风外一道修长高大的身影,思考了半晌后淡淡开口道:“进来吧,星夜启程一路策马奔京不累吗?”
舒琬从屏风后探出半个脑袋来,眉头微挑,嘴角勾勒出一抹狡黠的笑,问道:“今朝元旦,二哥想不想要花灯?”
沈筱昀抬眸不清楚舒琬又要搞什么新花样,披上大氅坐着不动,一双秋水眸直勾勾盯着面前的人,说道:“舒琬,你三岁。”
舒琬哪里听得什么话,他此时此刻只看得见一头异常可爱的小鹿,正佯装生气等着自己去哄,满脸堆笑道:“我走前特地带了燕水的特色花灯,二哥想不想看?”
没等沈筱昀反应,舒琬立即举起一盏亮堂堂的狮子灯,昏暗的室内突然出现这么一簇耀光,沈筱昀被刺得险些睁不开眼,又好气又好笑,本想责怪的言语变成了调侃:“说你三岁还是说大了。”
舒琬小心将花灯放到沈筱昀床榻前:“保佑二哥每晚好梦。”
又神秘兮兮地从腰间内袋里拿出一份密函,小声说道:“我为二哥做了这么多事,二哥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啊。”
沈筱昀伸手默默接过密函,拆开一看,里面切切实实记录了燕水章州两地的来往交易,沉默了很久,慢慢开口:“只有这些?”
舒琬漫不经心移步走到床榻旁,又悄无声息坐到沈筱昀身侧,一套操作处心积虑,用力点了点头,又迅速摇头:“我能查到其他人自然也能,只可惜燕水太守那老头子只许别人查这么多了,深的我也挖不到,也不准许我接着查下去。”
“能呈给我的都是他们想要让我看见的,更证实了那群人做了多少密不可闻的混账事。”
沈筱昀合上密函,将其置于烛火之上,火舌子嗤嗤往上窜延,在即将触碰指尖的一刹那立即松手。
沈筱昀冷静得出奇,这是在他心间上演过千万次的老套戏码,此番让舒琬前去查探,便是想借此提醒那群见钱眼开的饿狼要懂得知足收敛。
本以为是桩再常见不过的贪污案,未曾想倒是他们先一步露出了马脚,既然好不容易摸着了这些蛛丝马迹,谁能忍着好奇心不继续探究下去。
“章州闹灾荒有人报到京州,就没人想着向邻郡求助,是不想还是发出的求助信件被劫,谁说得准。”
沈筱昀风淡云轻地继续说道:“官官相护,贪污腐败何时了,想必圣人不日便会命人彻查中原九郡历年来春耕秋收的所有账目,到时候所有人都别想摘干净了。”
“二哥的意思是说,这次的章州案只是有心人打开的一道缺口,那笔粮饷现在根本不在燕水。”
舒琬说罢愣了一瞬,往日种种迷团此刻似乎拨开云雾,他好像终于能够明白些什么。
当初太子叫他调查燕水旧账,根本不是旨在查明这桩腐败案,而是借他提醒舒氏安分守己,不要搅进这滩鱼龙混杂的污水之中,自己奉太子命当了个活靶子。
章州燕水若是暗中勾结,那么到底是谁充当了这个中间人,其他六郡对此毫不知情,但之后流民四窜却不肯调运粮饷赈灾救民,若要调运须上报朝廷,可为什么迟迟不报?
唯一一种可能,中原九郡的粮仓有问题。
燕水根本不知道章州的投靠意图,章州郡守对此浑然不知,坐吃山空后只好向燕水求助,而那封求助信不知去向。
现在最该清楚的,应该是章州为什么选择讨好燕水,燕水突如其来的巨大财富又是从哪里横空出现。
查明白这点,一切都说的通了。
舒琬意识到自己被利用,心中那股热意消了大半,顿了许久又道:“二哥,你竟然怀疑过我,亲手将我推入那虎狼窝,我好难过。”
沈筱昀把玩狮子灯的手顿住,凝视着泛着微光的灯芯,柔声道:“谁不知道你是我的人,你去那最安全也最可靠。”
舒琬心中那团名为希望的焰火烧得更烈更旺,先前那股不知所云的涩意荡然无存,又恢复起往日那副不知世故吊儿郎当的嘴脸,不容拒绝地慢慢靠近沈筱昀,直至逼近。
他比筱昀高半个头,低头能不偏不倚看到沈筱昀认真专注的侧颜,他以前从不知道一朝太子也能这样仔细与小孩子的玩具打交道。
他想伸手环住沈筱昀的腰身,栖在他的肩头和他说话,可是理智告诉他不能。
他有点羡慕沈筱衍了,年纪小就是好啊,喜欢谁直说无妨,不用顾虑太多。
声音从头顶清楚地传入沈筱昀耳畔。
“沈未来,你能不能在意我一点点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