纪瑶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白玉镯,冰凉的触感让她混沌的意识清醒了几分。眼前的纪云舒眼波流转,旗袍领口别着的珍珠胸针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——这分明是二十岁的姑祖母,鲜活得能嗅到她发间的茉莉香。
"兰妹,你今天怎么魂不守舍的?"纪云舒轻轻晃了晃她的手臂,目光扫过街角的西洋镜摊,"莫不是还在想上周那个留洋回来的教授?"
纪瑶喉头发紧。她能感觉到身体里有另一个意识在涌动,那些属于"纪兰"的记忆碎片像潮水般涌来:这家"绮罗坊"的旗袍最合身,街角张记的杏仁茶要加两勺糖,还有...眼前的云舒姐是她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。
"没...没有。"纪瑶模仿着记忆中纪兰的语气,低头避开对方探究的目光,"只是昨晚没睡好。"
纪云舒了然地笑了:"定是为了七夕祭祀的事。放心,有我在呢。"
"七夕祭祀?"这个词像针一样刺中纪瑶的神经。现代的记忆里,姑祖母的笔记反复提到过这个仪式,却从未写明具体内容。
两人走进绮罗坊,掌柜的立刻热情地迎上来:"纪小姐,您定做的旗袍好了!"
伙计捧着一件水绿色暗纹旗袍上前,纪瑶接过时,指尖触到衣料的瞬间,一段清晰的记忆突然撞进脑海——
"兰妹,这件旗袍配你的玉镯正好。"纪云舒坐在梳妆台前,看着镜中试穿旗袍的纪兰,"等七夕祭祀结束,我就把昆仑镜的秘密都告诉你。"
镜中的纪兰笑着转身,那张脸与纪瑶此刻在西洋镜里看到的自己一模一样。
"兰妹?怎么了?"纪云舒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。
纪瑶猛地回神,发现自己正对着穿衣镜发呆。镜中映出的水绿色旗袍衬得她肤色胜雪,可那双眼睛里的惊恐却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纪兰。
"没什么,"她强作镇定地脱下旗袍,"很合身,我买了。"
离开绮罗坊时,街角的钟楼敲响了下午三点的钟声。纪瑶看着那些穿着长衫马褂的行人,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:她该怎么回去?姑祖母没教过她返程的方法。
"云舒姐,"她试探着开口,"你说的昆仑镜...是什么?"
纪云舒脸色微变,迅速拉着她拐进一条僻静的巷弄:"兰妹,别在外面提这个。"她压低声音,眼神警惕地扫视四周,"那是我们纪家世代守护的宝物,也是...祭祀的关键。"
巷弄深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两个穿着黑色短打的男人快步走过,腰间隐约露出枪套的轮廓。纪云舒立刻拉着纪瑶躲进旁边的成衣铺,直到那两人走远才松了口气。
"最近不太平,"她拍着胸口,"北伐军快打到城里了,那些军阀的爪牙到处抓人。"
纪瑶的心沉了下去。1927年的夏天,正是时局动荡的时刻。她想起徐琛说过的话:改变过去会引发记忆涟漪,现实可能因此重组。如果她在这里出了意外...
"我们回家吧。"纪云舒拉着她往回走,"老宅那边还等着我们准备祭祀的物品呢。"
纪家老宅在1927年的模样与纪瑶记忆中的古宅惊人地相似,只是没有后来的西式洋楼,只有一座青瓦白墙的中式院落。穿过月亮门时,纪瑶注意到天井里放着一个半人高的青铜鼎,里面插着三支特制的长香,烟雾缭绕中隐约能看到鼎身上刻着与铜镜相同的符文。
"这鼎..."
"是用来安放昆仑镜碎片的。"纪云舒推开正厅的门,"祭祀时,我们要将血滴在镜面上,才能唤醒沉睡的力量。"
正厅中央的八仙桌上,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面铜镜——正是纪瑶在现代书房里看到的那面!只是此刻镜面蒙着一层红布,边缘的符文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光。
就在这时,后院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。
纪云舒脸色骤变:"不好,是守院的老张!"她抓起桌上的铜尺,"你待在这里别动!"
纪瑶哪里坐得住?她跟着纪云舒冲进后院,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凉气——
老张倒在血泊中,胸口插着一把短刀。而站在他尸体旁的,是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影,斗篷下露出的手背上,赫然有着与铜镜符文相同的刺青。
"影噬者的爪牙..."纪云舒的声音带着颤抖。
黑衣人缓缓转身,兜帽下的脸隐在阴影里,只能看到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。他抬起手,指向桌上的铜镜,一股黑色的雾气从指尖涌出,直扑镜面。
"休想!"纪云舒举起铜尺挡在镜前,黑色雾气撞上铜尺,发出滋滋的灼烧声。
纪瑶的目光却被另一件东西吸引——老张手边掉落的铜镜碎片,正反射着后院那面穿衣镜的方向。碎片边缘沾着的血迹在阳光下格外刺眼。
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成型:如果血能唤醒镜子的力量...
她抓起碎片,毫不犹豫地划破指尖,将血滴在上面。
"纪瑶!不要!"纪云舒的惊呼声与黑衣人的咆哮同时响起。
碎片接触到血液的瞬间爆发出刺眼的光芒,与正厅的铜镜遥相呼应。纪瑶感到一股熟悉的吸力传来,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、旋转。她最后看到的,是纪云舒被黑雾缠绕的身影,和那双写满绝望的眼睛。
再次恢复意识时,纪瑶发现自己跌坐在现代书房的地板上,徐琛正焦急地拍着她的脸颊。
"你终于醒了!"徐琛长舒一口气,"你在镜前消失了整整三个小时。"
纪瑶猛地坐起,看向自己的手——指尖完好无损,身上的旗袍变回了现代服装,只有腕间的白玉镯依然存在。
"我回来了..."她喃喃自语,突然想起什么,"云舒姐!1927年的云舒姐有危险!"
徐琛扶她起身,递过一杯水:"冷静点,你在那边看到了什么?"
纪瑶接过水杯的手还在发抖,她看向铜镜——镜面已经恢复平静,却在角落映出一抹转瞬即逝的水绿色衣角。
"我看到了纪兰,看到了年轻的姑祖母,还有...想要抢夺铜镜的黑衣人。"她深吸一口气,"徐琛,祭祀仪式有问题,姑祖母当年可能骗了我们。"
就在这时,书桌抽屉突然自己弹开,里面掉出一本泛黄的日记——正是纪兰的日记。
纪瑶捡起日记翻开,最新的一页写着:"云舒说祭祀需要献祭最纯净的血脉,可我总觉得,她在隐瞒什么。镜中的影子在笑,它说...我会成为它的容器。"
最后一个字的墨水晕开,像是一滴凝固的血。铜镜突然发出嗡鸣,镜框上的符文亮起红光,在墙上映出一个模糊的黑影——那黑影的轮廓,与1927年巷弄里的黑衣人一模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