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四的美术课是叶锦楠最期待的课。
文华楼顶层的画室常年弥漫着松节油的味道，朝北的落地窗把天光漫不经心地筛进来，落在一排排画架上。叶锦楠抱着画板找位置时，看见程潇寒已经坐在窗边——他面前摊着张素描纸，铅笔在纸上移动的轨迹很轻，像是怕惊醒什么。
“这边！”谢听晚在角落里朝她挥手，旁边的慕淮正往调色盘里挤钛白颜料，动作小心翼翼的，像在做化学实验。
叶锦楠刚把画板支起来，就听见夏竹的抱怨声：“墨竹你能不能别捣乱？”转头一看，墨竹正拿着炭笔在夏竹的画纸上画小胡子，被她摁着胳膊抢笔，两人的影子在墙上缠成一团。
美术老师踩着铃声走进来，手里卷着几张范例：“今天画静物，自由组合，下课时交草图。”
画室里顿时响起搬画架的声音。叶锦楠选了个苹果和陶罐的组合，刚削好铅笔，就看见程潇寒起身换位置——他把画架搬到了离她不远的地方，正对着窗外的香樟树。
阳光顺着他的发梢滑下来，在素描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。叶锦楠偷偷抬眼，看见他的铅笔在纸上跳跃，很快勾勒出树影的轮廓，线条干净又利落，和他的人一样。
“看呆了？”谢听晚用手肘撞了撞她，“你的苹果都要被你盯烂了。”
叶锦楠慌忙低头，铅笔在纸上顿了一下，在苹果蒂的位置画偏了个小疙瘩。她盯着那个小疙瘩发呆，忽然想起昨天在楼梯口听到的话——医院、药、别告诉她。这些词像拼图的碎片，在她心里转来转去。
画到一半时，夏竹突然尖叫一声。原来墨竹把洗笔水洒在了她的画纸上，淡蓝色的颜料晕开，把陶罐染成了鬼脸。“墨竹你故意的！”夏竹气得把橡皮砸过去，却被他伸手接住。
“谁让你画得比我好。”墨竹挑眉，嘴角却藏着笑，“重画一张呗，我帮你扶着画板。”
夏竹别过脸不理他，却在重新铺纸时，悄悄把画架往他那边挪了挪。
叶锦楠看着他们笑，转头时刚好对上程潇寒的目光。他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笔，正看着窗外，眼神放空，像是在想别的事。叶锦楠心里一跳，赶紧低下头假装擦橡皮，耳朵却悄悄红了。
她听见铅笔划过纸张的声音停了，又响起来，比刚才快了些。
午休时，画室里只剩零星几个人。叶锦楠收拾画具时，发现程潇寒的素描纸落在了地上。她弯腰去捡，看见纸上除了香樟树，角落还画着个小小的十字架，旁边写着行小字：302病房，周三下午。
心脏猛地一缩。她想起昨天他说“我明天会去”，今天就是周三。
“谢谢。”程潇寒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，声音有点冷。
叶锦楠慌忙把画纸递给他，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，像触电一样缩回来：“不、不客气。”
他接过画纸折起来塞进校服口袋，转身就走，背影比平时更急。叶锦楠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，闷闷的。
下午有节自习课，叶锦楠趴在桌上看程潇寒的座位。他的笔记本摊开着，上面画着半截香樟树，旁边空白处写着几个化学式，像是在算什么。阳光落在那页纸上，把字迹染成了金色。
放学时，叶锦楠故意走得慢了点。她看见程潇寒背着书包走出校门，没有往公交站的方向走，而是拐进了旁边的小巷——那条路通往市医院。
她犹豫了几秒，还是悄悄跟了上去。
小巷里飘着面馆的香气，程潇寒在路口买了个果篮，红苹果绿葡萄堆得冒尖。叶锦楠躲在电线杆后面看，看见他走进医院大门时，脚步慢了些，像是有点紧张。
她在医院门口站了很久，直到暮色漫上来，才慢慢往回走。路过花店时，看见橱窗里摆着束白玫瑰，花瓣上还带着水珠。她突然想起程潇寒画里的十字架，心里酸酸的。
叶锦楠掏出手机，点开备忘录，在“程潇寒”下面又添了一行：
他去了市医院，302病房。
晚风穿过小巷，带着点桂花的甜香。叶锦楠抬头看天，星星已经出来了，很小很亮。她忽然觉得，这个夏天的秘密，好像比她想象的还要多。而那个叫程潇寒的男生，像藏在云层里的星星，明明亮亮的，却又看不清。
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素描纸——刚才捡起来时，不小心把自己的橡皮带出来了，上面还沾着点淡蓝色的颜料，是夏竹画陶罐时蹭到的。
叶锦楠握紧橡皮，脚步慢了些。她想，也许明天可以问问他，302病房里住着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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